■忻华
      
       1月14日，新任欧盟贸易委员菲尔·霍根首访美国就面临着严峻挑战。围绕欧盟数字税、美国对欧关税、空客与波音关于政府补贴的诉讼、美欧贸易谈判等问题，新一届欧盟领导层与美国决策层展开激烈的交锋。
      
       据悉，霍根在华盛顿分别会晤了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财政部长姆努钦和商务部长罗斯，力求缓和美方贸易施压，避免新的贸易“炮火”。
      
       但是，白宫和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官网对霍根的到访几乎只字未提，而欧委会贸易总司官网也语焉不详，表明双方谈得并不愉快。
      
       美欧间的口水仗成了欧盟外交新年开局的标志之一，可谓意味深长。
      
       美欧战略竞争不断加剧
      
       肇端于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和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犹如打开了“潘多拉魔匣”，使美欧矛盾愈加突出。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和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表明全球化浪潮在西方内部积累的矛盾进入了集中爆发阶段，美欧关系因此迅速冷却。
      
       在尖端技术与产业领域，欧盟感到已被远远甩在后面。从2017年初至今出台了32份政策文件，无不将中美两国、尤其是美国视为赶超对象。
      
       在贸易与投资领域，美国特朗普政府的经济民族主义、国家重商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体系，与欧盟一贯尊崇的以经济全球化和地区一体化为目标的自由主义理念发生碰撞，双方为了争夺世界经济新体系的主导权，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在战略与安全领域，美国从传统权力政治的角度进行研判，而欧盟强调构建“以清晰规则为基础的国际法秩序”。双方在伊朗核问题等中东、非洲地区争端中各执一端，严重对立。
      
       在全球治理的领域，美国意图拆解以世贸组织为代表的国际多边贸易体系，另起炉灶建立自己主导的体系，而欧盟坚持维护世贸组织等既有的架构，双方观念相异，矛盾迭生。
      
       第三个十年，欧盟战略焦虑有增无减
      
       推动美欧竞争加剧的根源之一，是欧盟日渐强烈的战略焦虑。本世纪的最初十年里，欧盟曾借助欧元区整合带来的经济增长势头，推动东扩，介入域外事务，自认为拥有强大的“软实力”，意图输出价值观以改变世界。
      
       第二个十年开始后，主权债务、难民大潮、恐怖袭击、英国“脱欧”、民粹崛起等多重危机纷至沓来，中东北非乱局和俄乌冲突使欧洲的外部环境日益碎片化，欧盟陷入内外交困中。与此同时，美国计算机与通讯技术升级的迅猛浪潮，新兴经济体的快速增长势头，与经济持续低迷的欧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使欧盟在世界经济与国际战略的变局中趋于边缘化。
      
       欧盟的战略自信悄然变成了战略焦虑。欧盟不得不开始反思和修正曾引以为傲的左翼自由主义和文化多元主义的意识形态，并着手修改对外战略和对自身的国际定位。
      
       从2019年春末夏初获得提名之时至今，冯德莱恩的团队在各种场合密集使用两个关键词：“欧洲主权”和“地缘政治”。“欧洲主权”的概念意味着欧盟希望集中掌控更多的权力与资源，表明欧盟会更自觉地整合和代表欧洲各国，以全体一致的姿态与美国展开各领域的战略竞争。
      
       另一方面，“地缘政治”源自于传统的权力政治，重拾这一概念则预示着欧盟不再坚守“以软实力影响世界”的初心，而更看重以某种形式的“硬”手段达到外交政策的目的。
      
       1月16日，欧盟贸易委员霍根在华盛顿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发表演说，明确指出，贸易已不再是单纯的经济行为，而是“成为技术、安全与地缘政治的媒介”。以此观之，新一届欧盟决策层倾向于将对外经济问题政治化，未来很可能以更加坚定的“以牙还牙”的态度对抗美国政府的高关税和WTO诉讼等贸易战手段。
      
       目前，冯德莱恩的团队和布鲁塞尔的一些智库专家从“欧洲主权”的概念出发，陆续建构“技术主权”“战略主权”“经济主权”等衍生概念，并且将“地缘经济”理论作为“地缘政治”的延伸而加以阐发。新概念和新理论折射出欧盟有增无减的战略焦虑，在其指引下，美欧战略竞争可能更趋激烈。
      
       2018年7月，时任欧委会主席的容克访问华盛顿，与特朗普共同承诺要开启“美欧关系的新阶段”。然而，美欧自由贸易谈判至今未重启，“新阶段”只是镜花水月。2020新年伊始，美欧交锋拉开了新一届欧盟领导层的外交序幕。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欧盟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