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9年04月17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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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当生活成为音乐

——评吕绍嘉演绎潘德列茨基《第六交响曲“中国诗歌”》


    孙懿凡

    4月13日晚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上演了一场选曲相对“陌生”的音乐会,由吕绍嘉指挥上海交响乐团演绎潘德列茨基《第六交响曲“中国诗歌”》及理查·施特劳斯《家庭交响曲》。前者作为2017年新鲜出炉的作品,于听众而言还处于初次见面的了解阶段,后者相对于作曲家其他如《英雄的生涯》《玫瑰骑士》等作品来说,也着实新奇。

    两部作品放置在一起,新鲜之余似乎又多了某种暗示。两位作曲家并非因“新”结缘,而是由于相同的作曲指挥身份、相似的由现代回归浪漫的风格转变路径,以及相惜的对交响曲体裁的坚持走到一起。当晚的作品选择也在理由已相当充分的情况下,又展现了一个全新视角——两位作曲家如何用“音乐”写就“生活”。生活既可以是诗和远方,也可以是柴米油盐,如何用音乐的形式加以表达,或许可以在这两部作品中看到有价值的探索。

    当晚的诗和远方属于潘德列茨基的《第六交响曲“中国诗歌”》。作品采用了艺术歌曲-交响曲融合的体裁形式,歌曲的歌词来自李白、杜甫、张若虚、李清照等人的诗词,但并非原作而是德国诗人汉斯·贝特格经二次编译的结果。因此这首作品同马勒的《大地之歌》一样,若是期待工整、准确的诗歌传达必然会失望。它的内容早已转化为东方文化的一种符号指向,更多的是借用符号的样式,以大致的轮廓摹写并承载个人对这些诗词的理解。尽管这样一来少了份细腻深入的揣摩,也冲破了中国作曲家出于敬畏在写作相关题材时的束缚,提供了别一种音乐-诗歌的阐释路径。

    潘德列茨基选择的诗作内容主要集中在景、情、苦、思四个方面。除描绘风景以外,几乎都以悲色调为主,或许这才是作曲家真实的世界观、人生观的体现。但当与音乐勾联时,作曲家的生命体验便可惜地沦为平面化展示:我能听见水声,听见内心的纠结难受,但听不到流水背后的思念以及深层压抑的悲怆。作曲家意象构造的能力无可厚非,音乐语言的运用也十分自如,但诗歌意境的传达太难了,这无关乎国别的距离阻碍,只是艺术与艺术间的相吸相斥,追寻之路仍应继续前行。

    此外,潘德列茨基为拉近与中国听众的距离,在作品中加入了一把二胡。作曲家以极为自然的方式,采用清晰的调性语言将其安排在每一乐章的开头,与随后的现代音乐语言形成鲜明的对峙。它不再只是一个符号标识,二胡的声音以饶有韵味的方式充当“回忆”的身份登场,起到贯穿全曲的作用。在演唱方面,托马斯·鲍尔一如既往地发挥着稳定的水平,如此调性模糊、演唱难度大的作品在他的演绎下,挑不出明显的瑕疵。

    生活里的柴米油盐对于理查·施特劳斯所处的晚期浪漫主义时代的艺术创作来说,是理所当然会被诟病的题材。但音乐即是生活的观念必定也会得到不少人的支持。《家庭交响曲》作为先驱率先做了这样的尝试:整部作品以丈夫、妻子和孩子三个主题、不同性格方面的展现以及如孩子游戏、父母间的争吵等极为生活化的场面建构。而如此琐碎、细致的对音乐内容的解释,来自作曲家本人提供的十分详尽的对整部作品内容的文字说明。它无形之中也给了指挥极大的压力,理查·施特劳斯以复杂织体语言而闻名,如今再配以一出“家庭肥皂剧”的情节控制,难度可谓是成倍增长。

    但幸运的是,当晚的听众遇到了吕绍嘉——这位当之无愧的亚洲一流指挥家,擅长的便是晚期浪漫主义作品的演绎,他尤其精通理查·施特劳斯的作品。他的预示精准得令人叹服,“亲力亲为”是我能想到最为贴切的评价。每一声部的运行牢牢掌握在吕绍嘉的指挥棒尖,不错过每一次织体变化,不放过每一处戏剧处理。音乐的复杂与自如共存,标题性与声音的自在性相合,偶然的棱角与必然的包容紧扣。谁说回到温柔乡的英雄不迷人?

    (作者系上海音乐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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