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见端

    联合国利比亚问题特别代表萨拉姆近日宣布，鉴于利比亚局势，原定于14日召开的“国民大会”延期。他表示“没法让人在枪战和空袭中参加会议。”

    此前几天，利比亚军事强人哈夫塔尔宣布，将在48小时之内拿下首都的黎波里，肃清那里的“恐怖分子”。然而，截至12日，哈夫塔尔武装仍在的黎波里郊外，与支持民族团结政府的军事力量激战。

    利比亚原领导人卡扎菲2011年因北约干涉而惨死后，利比亚内乱不断。2014年至2015年期间，对立的两股势力形成了东西政权对峙局面。国民代表大会在东部城市图卜鲁格另建政权，与哈夫塔尔领导的“国民军”结盟，控制东部和中部地区、南部主要城市及部分西部城市。民族团结政府控制西部部分地区，包括的黎波里，其首领是总理萨拉杰，获得联合国支持。

    近日哈夫塔尔风头正劲，一些媒体于是惊呼，独裁者又回来了。

    哈夫塔尔与美国的前生今世

    哈夫塔尔曾经是美国的小伙伴。卡扎菲时代，他是其麾下一员军事干将。上世纪80年代与卡扎菲闹翻，此后美国中情局介入，把他及部属接到美国住了20年。这期间他又成了美国更迭利比亚政权的得力干将，在北约轰炸利比亚前夕赶回旧国，成为反对派武装的中坚力量。

    利比亚政权更迭之后，美国原以为哈夫塔尔会对美国言听计从，但事实并非如此。2014年，美国开始讨论该给哈夫塔尔什么职务，当时的美国非洲司令部司令罗德里格斯提出：让利比亚西部武装与哈夫塔尔武装联手，双方在哈夫塔尔指挥下进攻“伊斯兰国”，美国军队予以配合支持。美国军方认为，只要行动成功，那么利比亚就能组建一支统一的国家军队。

    2016年，美国国务院派员与哈夫塔尔整整谈了两天，要他在履行军职的同时服从民族团结政府总理萨拉杰。担任卡扎菲住房部长的萨拉杰对美国表现谦恭，前国务卿蒂勒森曾当面夸奖他配合美国反恐卓有成效，并保证对其“全力支持”。但哈夫塔尔从未把这位昔日文职同事放在眼里，明确告诉对方不要当这个“全国司令”，会谈不欢而散。此后，哈夫塔尔用武力和金钱相结合的手段占领利比亚东南部大片产油区，并逐渐向西渗透，直至今天扬言要拿下首都。

    美国这些天数次发话，要哈夫塔尔停止西进，但后者似乎充耳不闻。有美国学者认为，美国不该这么让哈夫塔尔一意孤行。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资深研究员威赫莱、布鲁金斯学会客座研究员费特曼近日联名在《纽约时报》撰文称，鉴于利比亚有陷入新内战危险，美国必须采取强有力的外交行动阻止哈夫塔尔。值得注意的是，文章还要求美国对一些欧洲和阿拉伯国家施压，让这些国家不要在利比亚支持“极权主义”。

    文章点了三个阿拉伯国家的名，埃及、阿联酋，沙特，还特别指出哈夫塔尔今年3月见过沙特王储萨勒曼。被点名的欧洲国家是法国。这表明，哈夫塔尔的行为还有外部原因。

    法、意在利明争暗斗由来已久

    埃及、阿联酋和沙特之所以支持哈夫塔尔，是因为利比亚西部的伊斯兰势力主要是穆兄会。这其中既有政治组织，也有武装组织，当然也有极端组织。哈夫塔尔这些年打出的一个口号是，“除了穆兄会，什么都可以谈”。这一立场深得反穆兄会的三国欢心，埃及和阿联酋几年前联合空袭利比亚恐怖分子，其实也就是在帮助哈夫塔尔打击对手。而埃及、阿联酋的行动，自然也得到了沙特支持。

    法国的情况比较复杂。事实是，不单是法国，意大利也卷入了当前的利比亚内斗，两国分别支持东、西两派。法、意在利比亚的利益争夺可追溯到上世纪初的殖民主义时期。1911年，意大利夺走了的黎波里塔尼亚和昔兰尼加这两处利比亚的领土。为避免法国对此干预，意大利先与法国达成协议：法国承认意大利占领上述两地，意大利承认法国占领摩洛哥。但虽有协议，此后为了各自在北非的利益，两国明争暗斗从未停止。

    到了新世纪，担心美军占领伊拉克后进攻利比亚的卡扎菲开始与西方走近，其中有地利优势的意大利与利比亚比较融洽。2004年，两国合资建立了地中海最长的输气管道绿溪天然气管道。2008年，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与卡扎菲签订协议：意大利向利比亚支付50亿美元，作为对当年殖民统治所做出的赔偿，利比亚则协助意大利阻止非洲流民经由该国流入欧洲。

    2011年初发生“阿拉伯之春”，贝卢斯科尼当时丑闻缠身难以理政，法国率先提出北约干预利比亚。此后利比亚一片废墟，意利协议顿成废纸，而法国作为参战主力，增加了在利比亚的发言权。意大利由此深恶法国。

    两国在利比亚分别支持两个政权，皆因各自利益诉求不同。法国追求的是由它主导的地区安全，借此进一步提高其国际地位。利比亚周边许多国家都是前法属殖民地，法国认为，利比亚持续动荡造成了该地区局势不稳，影响到突尼斯、乍得、尼日尔这些法国盟友。法国希望有个军事强人控制利比亚局势，所以选择了哈夫塔尔。

    意大利追求的是发展本国经济和阻止非洲流民涌入。意大利与利比亚西部城市的黎波里和米苏拉塔保持着深厚经济联系，而西部港口又是非洲移民出发的主要地点。加上哈夫塔尔威胁要没收西部油气设施，所以意大利选择与西部政权合作。

    美国无法容忍法国掌握主导权

    按照西方价值观，哈夫塔尔是一个独裁者，但法国照样支持。而利比亚西部的确存在伊斯兰极端势力，但意大利还是与其合作。所以两国都有辫子可抓。但是卡内基和布鲁金斯的两位学者却只点名法国支持极权主义者，反映的是美国当前立场。在法、意之间，美国选择了相对弱势的意大利。出于盟主制衡心态，美国对中东虽然意兴阑珊，但对于可能引发美国大权旁落的事件从不会主动弃权。法国一旦支持哈夫塔尔控制利比亚政局，那将形成一个以法国为核心，由法国、埃及、沙特、利比亚组成的跨地域利益圈。

    更让美国担心的是，俄罗斯对哈夫塔尔似乎也感兴趣。倘若俄罗斯加入这个利益圈，美国更无法忍受。因此，美国对利比亚事态一定会干预。哈夫塔尔若进展顺利，美国将承认他的地位，不管他是否独裁。如战事不利，美国将施压哈夫塔尔与西部达成妥协。从目前战况来看，哈夫塔尔进展并不顺利。

    无论出现何种结局，美国干预都不会产生积极效果。因为说到底，利比亚人并没有国家意识，只有部落意识，短期内要把利比亚建成统一的“民主国家”只能是西方的幻想。而正是美国长期培植、利用反对派干涉利比亚内政，最后直接动武实施政权更迭，才导致了利比亚今日的乱局。（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智库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