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宙明

    不久前，北京电影学院2018届博士生翟天临涉学术不端事件，引发公众广泛关注。而国人可能不知道，今年2月，德国也有一位名人处于与翟天临非常相似的尴尬境地。

    2月8日，“明镜在线”爆出德国现任联邦家庭部长弗兰齐丝卡·吉费，于2009年在柏林自由大学提交的博士论文受到抄袭指控，正被逐页核查。虽然审查还在进行中，尚无最终定论，但此事在德国引发极大关注。随着媒体的跟进，这一事件给当事人和相关大学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德国学界以严谨治学著称，大学也非常注重对学生的学术道德教育。但光谈道德，缺少制约，显然是不够的。这也正是民间“抄袭猎人”在德国如此活跃的原因。

    “抄袭猎人”网站的创建始于2011年著名的古滕贝格事件

    自2011年启动至今，在不到八年的时间里，VroniPlag Wiki网站已经端掉了78个博士学位和1个教师资格。还有两人尚处在网站核查论文阶段，就被各自的大学取消了博士学位。

    在德国扮演“抄袭猎人”角色的，是一家颇为专业的网站VroniPlag Wiki。它由一些志愿者于2011年依托维基平台建立，主业是根据举报线索核查有抄袭嫌疑的博士论文，甚或大学教授资格论文。每篇论文的核查都有完整的记录，并以色谱形式实时、形象地体现核查进程。

    根据抄袭比例的不同，经过核查的论文每一页会标记不同颜色，其中蓝色为尚未发现抄袭，黑色为抄袭比例50%以下，紫色为50%至75%，红色则表示抄袭比例高达75%，有问题的核查结果会向相关院校举报。

    VroniPlag Wiki并非官方机构，严格意义上说，该网站拿出的查重报告并没有什么法律效力，但这绝不意味着吉费等被核查的对象可以对此置之不理。事实上，自2011年启动至今，在不到八年的时间里，VroniPlag Wiki网站已经端掉了78个博士学位和1个教师资格。还有两人尚处在网站核查论文阶段，就被各自的大学取消了博士学位。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  “抄袭猎人”网站的创建，正是始于2011年著名的古滕贝格事件。

    2011年3月，39岁的德国联邦国防部长古滕贝格被确证论文大篇幅抄袭后，被剥夺了博士学位，虽经德国总理默克尔极力挽留，仍在民众的一片指责声中黯然辞职，彻底结束了其政治生涯，举家迁居海外。当时的“抄袭猎人”专门为古滕贝格创建了一个网站GuttenPlag Wiki。他的论文在该网站核查中呈现的色谱后来也被曝光，一片通红代表着抄袭的严重性。而目前活跃的VroniPlag Wiki即是这一行动的延续。

    与古滕贝格一样，Vroni的名字是他们核查的下一个对象，她是德国前任基社盟主席施托伊贝的女儿。至今，“抄袭猎人”一共核查了188本博士论文和13本教授资格论文。

    在他们的推动下，继古滕贝格之后，2011年6月，德国又一名重量级政客——欧洲议会副议长科赫-梅林被取消博士头衔，辞去一系列政界职务。此后又有更多政界人士中招落马，各个政党都有波及。

    前不久，这把火甚至烧到德国联邦教研部长沙范身上。她写于上世纪80年代的论文被爆出大面积引用不规范，终在2013年被母校杜塞尔多夫大学判定为蓄意抄袭。沙范因此被取消了博士学位，很快被迫辞去部长一职。

    2015年9月，德国第一位女国防部长冯德莱恩也被该网站盯上，核查发现，其博士论文有30多处引用不规范。所幸其大学高抬贵手，让她逃过一劫——本届默克尔政府中，她继续担任国防部长。

    德国传统上尊崇“博士”和“教授”头衔，使得各界名流对学术尊荣趋之若鹜

    德国学界以严谨治学著称，大学也非常注重对学生的学术道德教育。但光谈道德，缺少制约，显然是不够的。这也正是为什么民间“抄袭猎人”在德国如此活跃的原因。

    VroniPlag Wiki这样的民间“抄袭猎人”，之所以在德国如此活跃并产生巨大影响，与德国的社会文化不无关联。德国人传统上非常尊崇“博士”和“教授”这两种头衔，它们几乎被等同于一种荣誉。相信很多与德国学界有过接触的人，都在正式场合听到过德国教授长长的头衔——“教授”之后还要加上“博士”，甚至“荣誉博士”也要一一列举，以至于有人开玩笑说，名人头衔听来犹如马蹄踏地，“得得”不止。这种尊荣，使得各界名流对于博士头衔趋之若鹜。

    而德国的博士攻读与授予过程，也有其传统特点。德国以导师制为主，博士导师按字面翻译就是师父或师母，很容易套用我们中国人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来理解。博士生往往没有修课要求，甚至不一定要在大学注册，只需跟着导师，在其指导下写出大论文，按各校大同小异的“博士条例”规定提交，完成评审和答辩流程即可。按规定，论文必须带有原创性声明，但是否真正遵守了学术规范，最终还是要靠博士生自负其责。

    近年来，德国各大学也开始为师生提供查重工具，但笔者查找了一些大学的规定，还没有发现把查重作为硬性指标。相比之下，国内高校要严格得多，硕士、博士论文答辩之前往往必须通过查重，才有资格送审。

    当然，德国学界以严谨治学著称，大学也非常注重对学生的学术道德教育。古滕贝格丑闻爆出时，笔者正好在德国读博，还曾为此多上了几节学术道德的强化教育课。但光谈道德，缺少制约，显然是不够的。这也正是为什么民间“抄袭猎人”在德国如此活跃的原因。

    眼下，VroniPlag Wiki声名在外，也遭到了不少质疑，尤其因其将一批政界人士拉下了马，被怀疑暗中为某些政治力量服务。但该网站的统计显示，政界人士只占其调查对象的一小部分，且左右阵营均有波及。而支持这一“抄袭猎人”的呼声只有一个：我们并不关心这个人是谁，我们只想捍卫学术的尊严。

    （作者为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