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9年01月2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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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中国维和士兵在非洲马里的战地纪实


《弹在膛上:一个维和士兵的战地纪实》杨华文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
中国维和士兵向马里当地妇女买菜。

    《弹在膛上》是一个中国维和士兵的战地纪实,脱胎于作者在非洲马里维和过程中所写的20多万字的日记。

    该书讲述了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组建筹备、防卫部署、正式任务、恐怖袭击、民情社情、官兵故事、外事活动和突发事件等维和行动的各个方面,详细记述了西非风情、马里内乱、维和行动、外军印象以及中国军人的表现等内容,生动呈现了中国的正面形象。

    帝都没有钢丝绳

    刚吃过早饭,我就和外事副队长苏世顺、后勤官卢志新带着几名战士奔赴工兵分队车场,准备将警卫分队的20多个集装箱转移回我们营区内。工兵分队在任务繁重的情况下腾出一辆吊车全时保障警卫分队,如果顺利的话这个任务需要两天时间。

    到达车场后,我发现小商贩穆斯塔法也在,他做我们的中间人,帮忙租了一辆德国生产的MAN牌卡车。这辆卡车诞生于1973年,后视镜已经掉在车门上,没有车灯,车顶棚的铁皮锈得到处是窟窿,右前轮轮胎上有一周深深的闭合裂痕,似乎随时都会爆掉。穆斯塔法说:“它是四驱的,力量很大,所以租金也是很贵的,每天12万西法,你们负责无限量加油。”12万西法折算下来就是人民币1500元,好贵啊,但没办法,供求失衡。这辆车虽然像头年迈的老黄牛,破旧不堪,但我敢保证全加奥不超过3辆。

    8时左右工兵分队的吊车开到,吊车手说刚才检查钢丝绳吊缆,发现它已损坏,不敢继续使用了,需要再配一套。运送集装箱的卡车已经到位,耽误时间就是浪费金钱。我和苏副队长立刻想办法借,借了一圈只在医疗分队借到一根钢丝绳,可吊装集装箱至少还需要3根。无奈之下,我们又想到了穆斯塔法,这个商业小灵通或许可以想到办法。他打了一圈电话,得出结论:整个加奥都没有吊车,更没有吊缆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感觉迷茫了,偌大一个加奥市,500年前是堂堂的桑海帝国首都,怎么连根钢丝吊缆都搞不到。桑海帝国虽然在摩洛哥军队的入侵下早已瓦解,但当年的辉煌可谓盛极一时。15世纪,这个小国沿尼日尔河大力扩张,为萨赫勒地区最后一个黑人土著大帝国。最盛时期,它西至大西洋,东至豪萨人区域,北至摩洛哥南境。加奥不仅是桑海帝国的首都,还是它的商业中心,是整个西北非地区的一颗明珠,可如今却落魄如此。

    一根钢丝绳难倒一群英雄汉,但凡能用人力解决的问题,我们肯定会拼了力气,但我们面对的是平均10吨重的集装箱,没有机械是不可能移动的。加奥市没有,我们自己的不是正在使用就是损坏待修,只剩下一个地方可以求助了,那就是维和部队驻马里团司令部。我和苏副队长徒步来到战区司令部,直接走进地区行政官的帐篷,开门见山地说:Ineed yourhelp(我需要你帮忙)。地区行政官了解了我们的困难,立即开始找那个曾和我们打过交道的运输队负责人,让他查看是否有吊缆。

    由于工兵分队的吊车只有一台,而且还有繁重的施工任务,为了长远考虑,我们再次提出战区司令部的那台吊车可否借中国维和部队使用。得到的答复是:没问题,但是需要申请,接到申请后,维和部队驻马里团会派人从巴马科赶来,审查资质,并对操作手进行培训和考核,通过之后……跟上一次申请时得到的答复一样,就当我们没说吧。这个过程少说也需要一两个月,到那时我们的大项工程早已完毕,根本就不需要吊车了。

    幸好运输队负责人顺利找到了吊缆,不同样式共十余根,每根都非常坚固。运输队负责人指了一下最粗的那根说:“这是可以吊载50吨重的。”我们如获至宝,通过对讲机呼叫人手,拉走这寻找了一上午的宝物。中午我们没有休息,一直干到16点,一共运回了10个集装箱。

    吃完晚饭,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在床上。来马里一个月了,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工作,体力的、脑力的都要干,真的好疲惫啊!子夜1点我还要巡逻。加奥市中心的一个扩音器不时地传出类似DJ角色的渲染声、鼓动声,据说,那是加奥一家舞厅发出的声音。这种前卫的娱乐现象,与这战乱危险的环境极不相称,但想想非洲朋友们天性乐观,又不觉得意外。

    难以理解的生意经

    “胡萝卜怎么卖?”见到一个妇女顶着一盆胡萝卜,法语翻译刘季秋问她。“100西法。”她答道。“一斤?”刘翻译问。“不,是一个。”好吧,小商贩连秤都没有,只能按个卖了。“这胡萝卜还不错,给我来两个吧。”刘翻译说。那妇女笑呵呵地指了指头上的盆,说:“自己拿吧。”刘翻译踮着脚,在那妇女的头上扒拉来扒拉去,挑了两个,点了200西法给那妇女。

    “不,是250西法。”那妇女说。“1个100西法,2个不是200西法吗?多买应该便宜才对,怎么还贵了呢?”刘翻译疑惑不解地反问。“1个是100西法,但2个就得250西法,没错的。”那妇女反驳。奇怪了,我站在一旁也觉得诧异,怎么这么做生意啊!难道她不会算术?

    由于贫穷落后,马里文盲占人口的72.8%。记得有一次买可乐,一箱2250西法,给老板10000西法,结果他分三次共找给我们9500西法。天哪,他只收了500西法。我们跟他说找错了,他还很生气。我们再三解释,他反复算了好几遍才终于明白过来。类似的事情经常出现,平均每10次购物就会遇到1次。在马里买东西太费神经和智商了。

    可今天的状况也太不可思议了,应该不是算错了吧。“现在是凉季,胡萝卜很少,我的地里就这些了,你都买了,别人就吃不到了,所以买两个贵。”那妇女解释道。我和刘翻译愣住了,从小到大,我真是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商业逻辑,带着仁慈和关怀的商业逻辑。突然间,我对这个笑眯眯的中年妇女顿生敬意,她穿着朴素,面有善容,很干净很淡定。仔细一想,在蔬菜极度匮乏的沙漠地区,这样的逻辑也是符合实情的。

    马里华人很自豪

    3月19日,张指挥长从巴马科开会回来,带回几位在马里做生意的同胞。一位姓李,他的公司原本是做医药进出口生意的,后来随着市场的拓展,他们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将国内先进的生产线引入马里,成立了一个工业制药合资公司,中非发展合作基金占了一定的股份。现在,他的生意涵盖了布基纳法索、马里等西非法语系国家,生产常用的主流药品,给当地的百姓带来了福音。

    一位姓关,在马里生活工作了十几年,先后开过金矿和蚊香厂,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还有一位姓陆,开金矿的。维和部队驻马里团副参谋长隋宁也跟着一起来了。看到同胞来到马里,尤其是中国军人驻扎马里,他们将马里各行各业的几十位华人代表召集起来,欢迎中国维和部队指挥长,欢迎中国军人。

    目前,在马里的华人主要聚集在首都巴马科,有两三千人。他们分布在各行各业,有做老师的,有搞建筑的,有开矿的,有开酒吧宾馆的,还有做日用品、服装鞋帽等快消生意的。他们经营的产品大多是从中国经海运到阿比让港口,而后转陆路运输到马里。如此长途运输使很多产品的运费比生产成本还高,比如一瓶“老干妈”在这里要卖到2000多西法,折合人民币25块钱左右,不太好的茶叶粉末在这里都很受欢迎。

    这些华人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过人的智慧,在环境恶劣的遥远国度开辟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听李经理讲,在异国他乡打拼

    很不容易,需要克服很多在国内想不到的困难,除了依靠华人团体抱团取暖,一些棘手问题还需要中国大使馆这个靠山出面解决。中国军队来了,他们又多了一个主心骨。

    其实在马里,一般情况下我们并不能为华人做些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因为我们属于联合国框架下的维和部队,指挥权暂时归联合国秘书长,并且要遵守维和中立原则,不能擅自干预他国内政,只能在规定的防区内按照规定的程序完成规定的任务。比如巴马科丽笙酒店遭袭,“中铁建”3名中国员工遇难,但因距离太远,受联合国法规约束,我们没法出兵干预,只能依靠马里的武装力量。但有军事存在,华人们就有一种安全感和自豪感,这是任何机构和个人都无法给予的。况且,一旦马里安全形势彻底崩溃,我们能做的其实很多!

    出了候机厅,当看到中国军队的步战车和猛士指挥车,他们就忙不迭地开始跟装备合影。从他们的表情中,我看出了惊喜、自豪、骄傲……“这是国产的吗?”“这个步战车真有样!”随后他们指了指远处法军的小型步战车,说:“和咱的一比,那个就是玩具。”感觉来自于对比,这一对比,我相信他们心中会升起浓浓的民族自豪感。说实话,近些年国产武器装备发展进步还是很大的,很多装备是拿得出手、摆得上台面的。

    同胞们很关心维和官兵,听说我们吃不到猪肉,新鲜蔬菜即便购买种类也很少。他们就特意从巴马科买了一头猪,切成肉块冻实了,放进箱子里随机运来,还买了些韭菜、豆角、白菜等我们平时吃不到的新鲜蔬菜。关先生说,巴马科的猪都比较小,他挑了好几家养猪场才挑到一头最大的,有80公斤。军民鱼水情深,在异域他乡更显珍贵。

    我开玩笑说:“这里可不像巴马科那样安全,就在昨天,有3个平民被恐怖分子用手雷炸死了。”“没事儿,有咱的部队在,就有根据地,还怕啥。”关先生说。这位华人的感慨是发自内心的,也是饱受马里战乱之苦后的深刻感悟。2012年3月马里政变,在巴马科发生了多起打砸抢烧事件,中资机构、华侨华人的生活受到严重影响,华人酒吧遭到政变军人砸抢,中国在马里的部分援建项目停工。为了应对局势,包括中国援马医疗队31名队员在内的华人都按照大使馆要求,做好粮食和饮用水储备。关先生回忆道:“那时,我们华人紧紧抱成一团,相互照应和保护,但还是有些害怕。要是有中国军队在,我们就不必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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