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蒋楚婷
不久前，《神奇动物在哪里2》的热映，令现实世界的“麻瓜”们激动不已，他们再次沉浸在J.K.罗琳的魔法世界中，将它与《哈利·波特》进行比较和联系，追溯出场人物的前世今生，考据每一个细节的来龙去脉……与哈利、赫敏、罗恩一同开启的从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开始的霍格沃茨魔法之旅，已经成为很多人的美好回忆。而J.K.罗琳创作的《哈利·波特》系列小说，也被《时代周刊》评为史上十部最佳YA小说之一。
YA文学这个提法，源自西方出版商梳理的一个图书产品分类——Young Adult Literature，直译过来就是“年轻的成年人所看的文学作品”。除了《哈利·波特》，我们比较熟悉的YA小说还包括同样被改编成热门电影的《饥饿游戏》《暮光之城》《魔戒》等，但在中国的图书市场，这类文学作品长期以来却是一个空白。
应该怎样看待YA文学？
究竟什么是YA文学？外国文学出版人、翻译家和作家黄昱宁表示，对于YA这个概念，她纠结了很久。她曾试图找一个完全能对应的中文译法，最终还是觉得力有不逮。在英语中，YA是youngadult的缩写，如果按字面意思翻译那就是“年轻的成人”。中文口语里说的“半大小子”，唐诗中的“有女初长成”，都有点这个意思。具体到文学类型，或许相对接近的概念是“成长文学”或者“青春文学”。不过，如果仔细斟酌，则“成长”这个词过于宽泛——从儿童到少年是 “成长”，从少年到青年也是“成长”，两者的性质和特点截然不同。YA其实特指后者，也就是大约12-18岁的年龄段。而对于我们常用的“青春”这个词，黄昱宁认为，不仅不够精确，而且有点过于抒情，它会限制我们对于这个年龄段的特点，以及这种特定文学样式的想象，它可能会倾向于用明丽鲜亮的色块遮蔽那些灰色的、混沌的部分。相比之下，YA的概念是中性的、客观的，引导我们用一种科学的态度观察和倾听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
YA文学可以包括几乎所有的文学门类，诗歌、戏剧、纪实，都可以涵盖其中。但这其中最常见也最为读者喜闻乐见的形式还是小说。那么，如何看待或者评判这些小说？黄昱宁觉得可以从两个角度去考量。
首先，YA文学的主体，毫无疑问就是YA。维基百科对YA小说的定义指出这些作品的叙述者、主角以及小说中的整体环境，都具有强烈的YA特征，它的目标读者主要也是处在这个年龄段的人。黄昱宁指出，无论是“儿童”，还是“青少年”，或者“青 春期”的概念，都是将近19世纪才逐渐形成的。在此之前的人类社会，十几岁的男女就已经谈婚论嫁，从“婴儿”到“成人”之间走的是一路绿灯的快车道，一旦具备基本认知读写能力就已经长大成人。直到工业革命兴起，社会生活变迁异常迅猛，人类发现自己不再需要依靠早婚早育来维系人口的稳定和经济繁荣，“儿童”与“青春期”与“成人”之间的分界也随之明晰，并被精密量化。与之相配套的精神产品当然也必须适应这种变化。就像成人世界的所谓纯文学和各种类型文学都在近200年里不断细化一样，写给青少年的文学作品也被分门别类地研究并生产，总体上针对性越来越强。
我们从这类小说中能清晰地看到YA群体的特征。这个人群敏感，好奇，生气勃勃，求知欲强，但由于阅历尚浅，所以看问题也往往倾向于绝对化，容易被二元对立的思维俘获。他们害怕孤独，却也常常玩味孤独，孤独有时候是他们对抗外部世界的一面旗帜。在他们迫切构建自己三观的成长道路上，蕴含着巨大的势能。
与此同时，黄昱宁还注意到了YA文学成人化阅读的趋势：明确YA文学以YA人群为主体，并不等于说，这种文学门类仅仅是一个局限在特殊受众的定制产品。事实上，按照维基百科上的数据，YA文学约有一半的读者恰恰是真正的成年人。
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现象？黄昱宁认为，很重要的原因是，以青少年的眼睛观察的成人世界，这种受到限制的视角所带来的犹疑多变、未必可靠的叙述，恰恰提供了格外动人与独特的文学性。青少年在成长中面对的变化，他们在被外部世界冲击、改变的同时，也像一面镜子一样反射这个纷乱复杂的世界。以YA为叙述主体的小说，有巨大的空间和无穷的潜力。这一类作品完全有条件诞生穿透年龄、时代与国界的精品力作。
她举了很多例子：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塞林格的《麦田守望者》，戈尔丁的《蝇王》，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它们有的是典型的、完全符合YA文学定义的作品，有的则具备YA文学的重要特征，闪现着YA文学中最宝贵的光彩。
（下转第二版）
（上接第一版）创作这些作品的作者，分布在不同的年龄段，有迥然相异的生活经历，但他们都写出了伟大的、击中一代又一代读者心灵的作品。
YA图书在英国的发展之路
1967年，苏珊·艾洛丝·辛登的《边缘小子》出版，标志着YA图书出版的起源，这是第一本YA畅销书，被认为是第一本真正意义的青少年小说。50多年过去了，在西方，YA文学已是一个深入人心的概念，在出版市场上占有很大份额。据英国麦克米伦儿童出版集团执行出版人贝琳达·约尼·拉斯穆森介绍，在英国，YA图书大约占所有童书市场的10%。截至目前，YA图书的销售码洋为1650万英镑，是继小说、图画书和低幼读物后的第四大图书类别。
前面也提到过，虽然严格来说，YA的目标读者群为12-18岁年龄段的读者，但是根据2012年鲍克公司的调查，55%购买YA图书的消费者为成年人，大部分为女性读者，并且这些成年人中78%是为自己购买的。拉斯穆森说，对于英国出版商来说，成年人读物和YA读物销售的区别更多的在于它们的主题，而不是情节和写作手法的复杂性。YA图书的出版可以被细分进成年人读物的范畴——特别是浪漫小说、幻想小说、科学小说和文学小说，YA图书的主题内容可以涉及方方面面。
拉斯穆森总结了YA图书的一些特征：YA图书一般来说都有一个青春期的主人公，他/她面临着一些意义重大的困境和灾难，通过克服这些困难，他们也得到了成长；YA文学有一个很一致的元素，就是很高的情绪强度，不论是《饥饿游戏》，还是一场高中足球赛上要面对的竞争；YA图书是比较易变的，比较容易被时代引领；YA图书可以发展得很快，但通常也会相对较快地下滑。
英国的出版商非常重视YA图书的营销。拉斯穆森介绍说，就YA图书而言，处女作有更多成功的机会，因为YA图书更多取决于其内容，而不是作者。而在市场上，他们更加重视数字影响力营销，以更真实地展示他们的作品，更好地赢得潜在消费者的信任。因此，他们有一个紧密联系的YA社交媒体社区，包括博客、作家、出版商、书商等。这个媒体社区可以帮助出版商更好地发现新人，并且发布优秀的处女作作品。
出版商通过网上宣传，使用关键词，并且通过一些视频、信息测试来尽可能获得图书出版的正确方向。另外他们也会跟电影、电视、时尚杂志进行合作。
在英国有一个一年一度的YA文学大会，拉斯穆森将之形容为YA图书的规则导向者，这个大会使得YA图书出版商有机会与一些YA图书的读者直接见面沟通，以更好地了解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对现阶段YA图书的关键驱动元素，拉斯穆森总结了四条，分别是与电视、电影的关联，社会热门问题和当代关注点，越来越多作家和角色的涌现，成年人图书类别成功融进了YA图书。
YA图书在中国的发现之旅
为了弥补YA图书在国内图书市场上的空缺，2014年12月，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与英国麦克米伦出版集团合作，通过合资的麦克米伦世纪童书公司，推出了精挑细选的“零时差·YA书系”产品线，出版了近20部针对国内初高中生阅读需求的作品，不仅获得了青少年的喜爱，也引起评论界的广泛讨论。“零时差·YA”书系通过引进出版，在中国开辟了一个新的文学品类，弥补了中国儿童出版的结构性缺失。
据二十一世纪出版社方面介绍，他们之所以孜孜于引进YA书系作品，除了意在改变中国YA文学的落寞状态之外，更热切的希望是藉此激发、推动我们自己的原创YA文学作品。“从引进借鉴到走出去讲述中国故事，是我社数十年童书出版的一个宝贵经验与优良传统……YA图书是我们给中国青少年的礼物，我们希望能用文学的方式陪伴他们度过这一段人生中最敏感和最关键的时期，用一个个同龄人的故事告诉他们应该如何蜕变，如何成长，如何更好地融入社会，如何塑造优秀的人格。”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社长刘凯军如是说。
于是，2017年11月，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联合麦克米伦出版集团、阅文集团以及旗下麦克米伦世纪童书公司，正式启动了“中文原创YA文学奖”的评选。“中文原创YA文学奖”设立大奖1名，提名奖4名，获得大奖者将由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提供20万元奖金。同时，获奖作品也将有机会由麦克米伦出版集团在英国或美国出版。二十一世纪出版社表示：“新时代的广大中国青少年需要自己的YA文学，YA文学也应该在中国文学中具有更鲜明、更独立的姿态，并占有一席之地。”历经一年的选拔、初评、复评和终评，日前，“中文原创YA文学奖”的最终评选结果出炉：舒辉波的《天使的国》荣获年度大奖，王天宁的《跳舞，在天台上》，连城的《豆蔻梢头》，王路的《永不宽恕的背叛》，石文芳《少女笃的流浪与放逐》获得提名奖。此届大赛的获奖者既有父母群体的70后，也有在年龄上更接近YA群体的90后，他们呈现着多种风格和面貌，预示着无限的可能性。
从1967年至今，YA图书的出版一路走来，逐步发展。2002年，YA图书的销售种类是2457种，到2017年，已增加到14767种，足足增长了6倍。下一本YA畅销书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引用美国著名文学代理人Joanna Volpe的话就是：“YA图书主导市场趋势，也不停地改变市场现状。”YA图书在中国从引进到原创的发现之旅，无疑是在中国文学类型的拼图上，填上颇有意义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