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

    偶然翻阅苏州九如巷张家自办的《水》杂志时，发现了一张书法字条。字条上，字体秀逸，斯文雅致，便埋头多注视了一会。看完心里不禁窃喜，这是作家沈从文亲笔书写的一张字条，章草依旧，却是更为认真的笔法。

    这张字条上写的是一段碑文，撰碑文人为吴中耆老张一麐。张早期曾做过袁世凯的机要秘书，后担任过徐世昌时期的教育总长，再后来退隐故里苏州，与李根源交好，一起做了不少保护地方文化的好事。张一麐精于诗文，著有《心太平室诗文钞》《古红梅阁别集》，在苏州地方常常受邀担任教育方面的顾问或董事，当时张冀牖（沈从文的岳父）在苏州创办的乐益女子中学就聘请张一麐为校董。在乐益女校创立15周年之际，张一麐撰写了纪念碑文如下：

    乐益女子中学十五周年纪念碑

    合肥张君冀牖，为督部靖达公之孙，余同年生蔼卿观察之子。侨苏日久，斥巨资建女子中学。题曰“乐益”。靖达曩抚苏，有遗爱，冀牖克竞厥施，会薄君公雷长校，学风茂美。适十五周。余忝董校事，乐为记之，俾乡人矜式。民国二十四年冬张一麐并书碑文中提及的“靖达公”，即淮军将领张树声，同治年间他在苏州就任江苏巡抚，在任期间重建沧浪亭和修复紫阳书院，并疏浚太湖水利工程，留下了很好的名声。张冀牖是张树声的长孙，是文中提到的张蔼卿之子。张蔼卿为川东道，善于处理涉外教案，并主持重庆开埠，后在任上病逝。

    张一麐说他与张蔼卿同年，想必都是出生于1868年。碑文上所称乐益女中15周年，即从1921年始创算起，当时张冀牖并不担任教职，校长也是从校外高薪聘请，当时聘请的校长是薄公雷。

    这张纸条上写着“周梅谷 刻”，即刻碑人姓名。周梅谷是苏州有名的篆刻家，不少文人雅士都喜欢请他治印。周梅谷是刻碑名手，江苏一些园林碑刻就是出自他手。纸条上还有一行备注：“一九七六年十月卅一日周晓平于校舍拆毁改建前乱瓦残砖间抄录。”

    也就是说这块碑从1935年刻成树立后，到1976年拆房子时被弃废墟中。听张家后人说，当时政府要改建房子，一夜之间就拆光了。周晓平是语言学家周有光与张家次女允和之子，曾在苏州外公家读书多年，后成为中科院气象学家。

    至此可知，沈从文是抄录周晓平的小文。字条上还有一行硬笔注解：“右为沈从文笔蹟（迹）充和 注”。充和，即张家四女张充和，以书法和昆曲著称，曾在耶鲁大学执教多年。

    苏州乐益女中后在公私合营中被合并，现在苏州市一中校庆时还会提及这所培养过不少人才的名校。当初舍财办校的张冀牖先生于1938年在合肥老家病逝。随着2015年6月18日张充和在美国去世，至此这张旧字条上的几位人物全都不在人世了。

    问起这块纪念碑如今何在？张家后人指了指房子下面说，最近听说要重建房屋了，期待在施工的时候能找到这块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