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8年07月12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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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

这也是白夜的圣彼得堡


    ■张昕

    清晨5点,阳光从百叶窗帘的缝隙中间无情地入侵,慢慢盖住我的床头,2点多才睡下的我无可奈何地醒来。这是白夜季节的圣彼得堡。凌晨一两点天际还有粉色的霞光,几乎没有彻底变黑的时刻,不过三个多小时之后阳光又铺满城市的每个角落。最多只能睡四个小时的日子,短短两周我感觉身体烧光了。

    这正是白夜的圣彼得堡。城市中心荡漾着无休止的节日气氛,呆在屋里是一种罪恶,你只想走出去汇入人流。世界杯开幕的那天,来自世界各地的球迷们似乎一夜之间从地底冒了出来,填满了涅瓦大道。三五个人举着自家国旗喊几嗓子,就能引来一群人和手机的围观,如果再有几件乐器或者配上随便什么舞步,掌声、欢呼、歌声马上汇成一片海洋。

    但是,离开了涅瓦大道和冬宫周边旅游者集中的区域,白夜的圣彼得堡又出奇的安静。我住在位于圣彼得堡市中心三条主要河道中间的那条——格里博耶多夫运河边上,因为住处离马林斯基剧院不远,楼下还有一家专门卖旅游纪念品的大型超市,所以刚入住时担心周围会很吵。出乎意料的是,不过晚饭时分,河边小巷内已经见不到什么人。一部分圣彼得堡当地人在世界杯开幕前已经离开对他们而言拥挤嘈杂的城市,趁着好天气去国外或者近郊的自家乡间小屋度假去了。河道边那些略显老旧的沙俄时期建筑几乎都是半空的,不少房间或在重新装修或打出了出租的招牌,这些空房相当一部分将被改造成为商用空间出租,入住的高峰期看来要等到入秋了。

    13年前第一次来俄罗斯时已经被告知,苏联解体以来,圣彼得堡的城市改建速度落后于莫斯科大约10年到15年。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资本和政治资源向莫斯科进一步高度集中,让两个城市的更新改造速度拉开了距离。过去两年,莫斯科的城市重建速度又经历一个飞跃,中心城区的光鲜亮丽让不少人感叹:“现在的莫斯科是一座真正的欧洲城市”。相形之下,彼得大帝心目中“通往欧洲的窗口”、经常被称为“比欧洲还要欧洲”的圣彼得堡,似乎懒洋洋地躺在自己帝国时代的旧日堂皇之上,半醉半醒、不愿起身。除了中心区几处旅游景点修葺一新之外,城市中心区太多的老建筑都是一副百废待兴、又不愿复兴的模样。

    贪便宜,赶早场去和大妈大叔排长队看了一部刚上映的新片《盛夏》。关于上世纪80年代初圣彼得堡地下摇滚传奇人物的传记片,被拍成了两个多小时超长的MTV,天籁般的律动恣意表达着只属于夏日青春的情绪。吸引我的除了音乐之外,还有影片里展现的1980年代的圣彼得堡。看完电影走出剧院,顶着中午的阳光,我立刻意识到,剧中诸多关于这座城市的场景其实不需要太多调整,直接就可以在当下的圣彼得堡展开,调成黑白色,就是导演想要的1980年的感觉。

    再从市中心向外走远些,特意按图索骥去看了圣彼得堡几处构成主义建筑比较集中的地区。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圣彼得堡的建筑和城市规划曾是构成主义的天下,作为泛欧洲建筑运动中的苏联分支,这个先锋运动在建筑领域的实践饱含对革命后重构新世界、尤其是城市生活的想象热望,包括摈弃个人转而超越到一种新的集体生活,这种新生活又不同于之后苏联被众人诟病的“火柴盒”式集体住宅。在白夜的阳光下,我看到的是各种简洁线条和几何结构大胆组合塑造出的学校、医院、活动中心、邮政局、食堂、浴室,是一个个曾经孕育过全新生活理念的社区。虽然这些没有成为旅游景点的文化遗产如今维护得不如人意,但在八九十年之后,这些建筑大部分依旧在使用,当年社区的基本结构也得以延续,在那里还能看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站在老城区任何一个高点向西北角望去,一座462米高的火焰状大楼清晰可见。这座作为欧洲最高建筑的拉赫塔中心是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的总部。大楼的最初选址是在历史城区内,但被认为会破坏传统的城市天际线,同时造型象征着莫斯科的铜臭气,因此最初的方案遭到圣彼得堡多个市民组织和联合国世界遗产委员会的反对。如今,离开历史城区的拉赫塔中心即将完工,甚至有可能成为圣彼得堡新市中心的基础。

    我所在大学的俄罗斯同行不止一次向我解释本校莫斯科分校和圣彼得堡分校政治学/国际关系同行圈内的地域差别:莫斯科的同行离权力太近,少了点学院派对于研究和教学的重视,政治立场上近年来也有自我封闭的倾向;而圣彼得堡的同行更认同自己属于一个超越俄罗斯的国际学术共同体。而白夜期间也是他们举办各种暑期班、国际学校的最好时机,因为白夜里的圣彼得堡对世界各地的青年人都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要把这么多关于圣彼得堡的影像、符号都糅在一起,白夜时期缺觉的我有点力不从心。只能说,离开冬宫、涅瓦大道、彼得保罗要塞和滴血教堂,这些也都是白夜的圣彼得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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