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8年06月07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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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

普京能摁住“新纳粹化”的足球流氓吗


    本报见习记者  刘畅

    如果你在莫斯科的街头看到一群身穿阿迪达斯的青年,或许只是一群普通人,但如果他们三五成群地以“斯拉夫蹲”的方式聚在一起嗑瓜子、喝伏特加,那可要小心了,因为他们很可能是足球流氓。

    “俄罗斯足球流氓宛如军队”

    关于俄罗斯足球流氓的新闻不绝于耳。英国 《每日镜报》5月27日报道,在今年欧冠决赛之前,多名利物浦球迷在举办地基辅遭到了20名左右的足球流氓袭击。他们戴着面具,在基辅当地一家餐厅里用板砖和椅子殴打这些英国球迷,很多人头破血流。 《每日镜报》称,没人看清袭击者的脸,但听到他们操着俄语。随后一家在基辅的俄罗斯球迷组织宣称对此事负责,承认袭击事件是自己所为,并在社交网站上扬言, “这是为世界杯而进行的彩排。”

    不过俄罗斯驻英国大使馆立马出来辟谣称,这是 《每日镜报》制造的假新闻,在基辅讲俄语的不一定就是俄罗斯人,绝大部分乌克兰人也会讲俄语。而 “今日俄罗斯” (RT)5月28日表示,这是对俄罗斯的又一次栽赃嫁祸。

    尽管真相如何目前还无从知晓,但俄罗斯足球流氓早在两年前的欧洲杯上 “吊打”英国球迷,却早已是全世界目睹的事实。

    2016年6月11日,在俄罗斯与英格兰的小组赛于法国马赛举行的当天,开赛前几个小时,将近500名英俄足球流氓大打出手,最终引得警察使用催泪弹将他们强行驱散。 “好戏”并未就此结束,小组赛结束后,双方爆发了更大规模冲突,最终造成31人受伤,其中四人伤势严重、一人生命垂危,而且受害方几乎都是英国球迷。马赛一役,俄罗斯足球流氓名声大噪,夺过了英国足球流氓的“头把交椅”。

    一年之后,英国广播公司(BBC)专门为此拍了一部纪录片,标题赫然称为 “俄罗斯流氓军队”。据当时的一位现场目击者后来回忆,“诚如BBC所言,英国的足球流氓只是流氓,他们大腹便便,污言秽语,小动作令人生厌,而俄罗斯足球流氓则非常有组织有纪律,几乎滴酒不沾,手上戴有指节铜套,一些人甚至还戴着牙套。一声令下,进退有据,宛如一支军队。”这也解释了事后普京略带狡黠的疑问:“200个俄罗斯球迷是如何把数千名英国球迷打得落花流水的?”

    极端足球流氓是这样炼成的

    杰尼斯·尼基京是莫斯科斯巴达克队的一名球迷,也是一名俄罗斯新纳粹分子。他向英国《卫报》讲述了自己过去12年从一名普通球迷蜕变成极右翼足球流氓的“成长史”,而这12年恰恰是俄罗斯足球流氓集团的“黄金年代”,也是走向民族主义和新纳粹的“黑暗岁月”。

    其实早在上世纪70年代初,莫斯科斯巴达克队就诞生了第一个苏联球迷团体。之后其他球队纷纷效仿,莫斯科迪纳摩、列宁格勒(圣彼得堡)泽尼特的球迷团体也随之出现。但是当时“克格勃”对这一新型社会风潮持非常负面的态度,认为球场闹事属于 “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变态行为”,因而球迷相对安分守己。到了戈尔巴乔夫改革时期,“自由化”给球迷提供了发泄的空间,苏联第一次较为严重的球迷冲突就发生在这期间:1987年在基辅,莫斯科斯巴达克与基辅迪纳摩两队球迷发生群殴。随着苏联解体,全苏足球联盟也随之解散,闹事球迷也因此一度偃旗息鼓,直到1995年莫斯科中央陆军和斯巴达克两支球队的重生。围绕这两支当年战绩最好也最有球迷基础的球队,成规模的 Ultras(死忠,或称极端球迷)团体正式在俄罗斯出现。

    尼基京就是这时加入到莫斯科迪纳摩的极端球迷团体中。早年在汉堡和科隆生活的他,在德国时就参加了一些极右翼足球流氓组织,并由此转变为一名新纳粹分子。 “上世纪90年代初回到俄罗斯后,我有点无所适从,信仰无处寄托,情绪也无从发泄。我先是去健身房,但是 ‘撸铁’满足不了精神需求,接而我转战街头,我们去找那些唱嘻哈的人茬架,因为觉得那是黑人的音乐,是的,我厌恶黑人,我们是种族主义者。但是后来我渐渐发现,仅仅街头肉搏没有意义,今天我打了一个异族分子,明天又会来十个,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思想,一种团结俄罗斯人的思想。成为足球流氓是最为理想的。”

    尼基京1993年加入到 “蓝白炸药”(Blue white dynamite, BWD), 到 了1995年BWD成立了 “公司”,进一步发展壮大,后来类似的莫斯科迪纳摩球迷团体越来越多,如 “爱国者” “首都人”等。与此同时,莫斯科斯巴达克、莫斯科中央陆军、圣彼得堡泽尼特、莫斯科火车头等球队极端球迷也成立了各自的组织,每个团体下又都设有数个“青年军”,而这些 “青年军”正是足球流氓的 “主力军”。

    除了每天在健身房练就一身腱子肉,和街头茬架之外,森林团战也是训练方式之一, “我们经常约上几十个人到森林里去,摆出两军对垒的架势,一声口哨后开始肉搏。”俄罗斯人有在森林对决的传统,著名诗人普希金就因决斗而死,却赢得了所有俄罗斯人的尊敬。讽刺的是,今天为人所不齿的足球流氓们也以打斗为荣誉,尼基京不无兴奋地表示, “在打斗中我们获得一种荣誉与骄傲,而决斗则是一种仪式感的体现,是对自己和对手的尊重,这是历史的智慧,也是俄罗斯的精神。”

    世界杯的黎明会静悄悄吗

    “1995年之后的十年是俄罗斯足球流氓的黄金十年,因为我们黑白通吃,不仅有黑帮的扶持,同时也得到政府的暗中帮助。”在莫斯科迪纳摩和国家杜马之间充当 “线人”的亚历山大·什普利金说, “但是马赛之后,政府对我们的管控就很严了,这是一种背叛。”

    上世纪90年代初,由于苏联解体和 “休克疗法”带来的经济萧条使很多人流落街头,他们很多经常参与犯罪活动并被抓捕,很多人也因此失去了政治权利,成为 “不完整”的人,经济和政治身份双重缺位,而这时足球流氓组织恰恰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渠道去填补这种缺位。加入组织后,一些身强力壮者渐渐成为达官显贵的私人保镖,什普利金就是这么过来的, “保镖是一份正当的职业,有经济收入,有政治身份。而在球迷闹事时,官方会为我们摆平,但是作为回报,我们也要充当他们的打手和票仓。”

    但是2016年欧洲杯后,这种关系变得很微妙了。普京公开强调要从马赛事件中吸取教训,更为重要的是,2018年世界杯对提升俄罗斯国际形象至关重要,官方认为不能被足球流氓抹黑。于是普京不时请足球大佬们 “喝茶”,让他们签下保证书,并且在莫斯科全部11个俱乐部都安插了联邦安全局的人来管控足球流氓。 “克里姆林宫似乎觉得可以控制住我们了,但它控制得了俱乐部,却很难控制每个个体。”什普利金说,“在政府严打之后,我们开始转战地下,但我们不会因此消失,世界杯对我们来说将是一次华丽的绽放,因为这个夏天过后,我们就谁也不是了。”

    事实可能正如什普利金所言,因为足球流氓团体中也有了克里姆林宫的敌人。俄罗斯最大的反对派阿列克谢·纳瓦尔尼本身就是一个民族主义者,而他的支持者则以95后居多,这些 “热血青年”则是足球流氓最为青睐的招募对象。地缘政治因素也从来不会缺位。马赛事件之后,英俄球迷隔空掐架已久,今年以来的英俄关系在 “前特工中毒事件”后持续恶化,对俄罗斯足球流氓来说,这口恶气在世界杯也该好好出一出。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全力维护俄罗斯的国际形象,看起来普京会选择后者。今年2月俄罗斯总统在内政部的一次讲话中特别提到球迷的安全问题, “我们必须以最高规格来对待世界杯,其中首要的就是最大程度地保证运动员和球迷的安全。很显然,你们起着关键的作用。你们的工作将直接关系到本次赛事的举行以及我们国家的形象。”在强力部门面前,足球流氓团体或许会有所收敛。据ESPN报道,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俄罗斯足球流氓透露: “本次世界杯不会有大事件发生。包括我在内的很多足球流氓已被禁止入场。”一些滋事惯犯早已接到了有关部门的 “预防针”,要求他们签下合同保证远离其他流氓团体,还有球迷表示自己看到警察在家附近排查和逮捕闹事者。

    俄罗斯能否有效管控足球流氓的问题,或许只有赛事结束后才能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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