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8年05月16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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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哈姆雷特”走进当代?中俄戏剧人田沁鑫与瓦列里·福金展开深入对话

剧院就像博物馆,不断把经典流传下去


    俄罗斯亚历山德琳娜大剧院《哈姆雷特》于上周末亮相大宁剧院。这版只有90分钟时长的《哈姆雷特》,是对经典的一次大胆改编。该剧导演、同时作为剧院艺术总监的瓦列里·福金在舞台上营造了一个巨大、冷峻的钢筋结构,牢牢地“困”住了哈姆雷特的自由。这版《哈姆雷特》最终所呈现的是一个善良的灵魂被谎言、罪恶的世界逐渐吞噬的悲剧。

    “让哈姆雷特走进当代”是这一版的创作意图,福金认为,开发经典的现代性非常重要。本周末田沁鑫执导的《四世同堂》将再度来沪演出,这也是中国剧作家老舍被演出频率最高的经典之一。日前,在“2018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举办的论坛上,关于如何将经典移植到当代?如何在经典中找到与当下世界的共鸣? 中俄两位戏剧导演就此展开对话。

    对经典反复诠释,是戏剧的重要法则

    田沁鑫:每个国家都有文学、戏剧的经典作品,不断由历代艺术家在不同的时代中上演、再现。我对中国的经典故事的演绎极度有兴趣。看到那些历史,我想知道在那些超越我生命维度的空间———那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希望用新的审美方式,通过现代化的手段把传统的经典翻译到当下。经典的现代化过程中,剧场是澄澈的一道翻译器,把经典翻译给当下的观众,这是我做的一个课题。

    福金:剧院就像是一个博物馆,它不断把经典的文学作品传递下去。或许在图书馆、在家中也可以做到,但剧场是一种活的东西,与文学作品完全不同。剧场有自己的规则:剧场是与新世界的一种结合。因此,我们在改编经典作品的时候,无论作者是契诃夫还是莎士比亚,都不重要。一方面我们要保留经典作品的主要内容;另一方面也要从这些经典作品中挖掘与当下世界相符的部分。

    在经典作品中找到与当下世界的共鸣,是一个非常复杂、严肃的问题。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很多时候改变的只是人的语言和人对于世界的态度。对于经典一定要去再诠释、反复诠释,这是戏剧的一个重要的法则。戏剧在本质上就应与当下世界相结合。

    梅耶荷德“有机造型术”源起东方

    田沁鑫:您师从梅耶荷德导演,1935年,梅兰芳先生曾经在亚历山德琳娜大剧院演出,当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梅耶荷德都观看演出并与他进行了座谈,有这件事吗?

    福金:是这样。当时梅兰芳去了彼得堡和莫斯科演出,引起了轰动。俄罗斯的观众看到了一种全新的表演形式,简直叹为观止。梅兰芳先生的表演技巧,他的体态、动作与神情都令当时的俄罗斯人为之感叹。

    这是俄罗斯的表演体系与东方的表演体系进行交流、沟通的一次机遇。艺术之间不应该是相互隔绝和独立的,而是要相互合作、互相影响。梅耶荷德也是一位非常伟大、有影响力的艺术家,他从东方的表演成果中汲取了很多东西,并将其运用到自己的表演体系中去。梅耶荷德著名的“有机造型术”就是从东方的表演体系中学到了很多。

    一个演员只有爆发力却不能控制自己,是远远不够的

    田沁鑫:我在看您的《哈姆雷特》演出时发现,您的演员非常有爆发力,但在爆发力的同时还能掌握分寸,这个非常难得。

    福金:表演的每个动作都是非常值得注意的地方。如果一个演员只有强有力的爆发力却不能控制自己,是远远不够的。在俄罗斯剧院有这样的特点,演员们要充分感受自己内心的情感和痛苦挣扎,并且通过外部的训练去控制自己的内心表现,这很困难。我们现在可能看到的是演员拥有各种控制力和姿态表现,但两者相结合就非常难,一个伟大的演员就是从此诞生的。现在的剧院很缺少这样的人才。

    田沁鑫:演员怕你吗?

    福金:可能有一点。怕不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尊重。如果说一个演员尊重并相信自己的导演的话,他会对这份工作有更多的责任心,而不是单单出于恐惧。一个职业演员就像一个孩子,“训练”一个孩子是困难而严肃的,但我还是很喜爱这件事。有一些演员并不是非常的“健康”———这很正常,因为演员这个职业是有点“神经质”的。如果他们的内心没有“神经质”的话,他们也不会成为一名好演员;所以,要爱护自己的“孩子”。

    “处女作”对于一个导演、演员来说,是一生都在创造的东西

    田沁鑫:您把一个小剧场的结构框架“反转”在舞台上,我很震撼。

    福金:《哈姆雷特》舞台的灵感来源于体育场,它有两面:一面是众人看到的光彩华丽,充满了各种节日、烟花、礼炮声;而另外一边却是我们所看不到的东西。

    创作是一件孤单的事。导演时刻要保持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无论是在观众、演员还是媒体面前,好像自己什么都懂,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开始创编一部新剧,就像一次野外探险。谁也不知道这条路是否可走,但是导演要作为先锋,第一个走。导演只知道“如何走”这条路,至于它通往何方,这是未知数。如果说这个话剧成功的话,所有人都会欢呼、表扬导演;而一个话剧失败了的话,所有人都会将罪过归于导演一人。在内心深处,导演是孤独的,但也要一直表现出自信的模样。

    有人问我,如何避免随着经验的累积会陷入一种定式或者被固化,作为导演,如何不断更新自己的创作观念、让作品保持年轻?

    我认为要保持时常更新、保持活力的状态,这是可以做到的。在观剧时,有时候会碰到很年轻的作品,但实际上导演的年龄已经有七八十岁了。相反,有时候看一个年轻导演的剧,却感觉他已经一百岁了。保持年轻的秘诀在于给自己定任务、提出要求———要一直创作出新的东西。

    我们一般认为“处女作”是年轻的导演、作家献上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其实并非如此。“处女作”对于一个导演、演员来说,是一生都在创造的东西。一个人的经验在不断丰富的同时,也在干扰他的创作,这是有点危险的。一个人要不断给自己提出新的任务。如果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就可以一直保持年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秘诀。(本报记者 童薇菁采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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