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李静
黄浦江边，沪东中华造船(集团)有限公司的船坞里，一艘约40米高的超级液化气(LNG)船雏形已现，抬眼望去震撼人心。工人们还在船里上下忙碌。这是沪东中华总装二部围护系统车间电焊班组长张冬伟参与建造的第18艘LNG船，他和同事近日才焊接完船内最核心的液货舱围护系统。
LNG船可在-163℃的极端低温条件下长途运输液化气，对制造技术和安全性能要求极高，一旦发生泄漏将会引起爆炸，目前只有极少数国家能建造LNG船。2005年，我国建造LNG船从黄浦江边的沪东中华造船厂“启航”，船体从最初的14.7万立方米装载量，不断升级至今天的17.4万立方米。
张冬伟是我国首批16名掌握LNG船最核心殷瓦钢焊接技术的骨干之一。踏实工作17年，他不断摸索改良制造工艺，积累经验形成技术指导资料，推动LNG船制造国产化。如今，沪东中华建造出产的LNG船上，经法国专利公司认证的国产设备和设计已超过50%。
焊接17年，手上都已经有记忆了
LNG船最核心的部件是液货舱围护系统，用的是一种“娇贵”的特殊钢材———耐超低温的殷瓦钢，价格昂贵，薄如名片纸，大部分厚度只有0.7毫米，主要靠进口。一艘超级LNG船要用数百万块各种形状的殷瓦钢板焊接而成。
殷瓦钢板焊接技术是法国LNG船技术巨头GTT的专利。2005年，入职五年的张冬伟被选拔参加首批殷瓦钢焊接G证证书集训和考核，凭着扎实基础和较强心理素质顺利取证。这项技术有多难？ 以0.7毫米的殷瓦钢板为例，焊枪停留时间过长，可能会烧穿；停留时间太短，垂直方向的熔深不够，质量不过关，熔深最好控制在0.5毫米左右；水平向的熔宽也不能太小，最好在1.2毫米以上。LNG船上用到的殷瓦钢板有0.5、0.7、1.0和1.5毫米等厚度，焊接要求不尽相同，需不同的电流、角度、速度、位置和时长等。
现在，一艘超级LNG船的殷瓦钢焊接总长约有140千米，其中90%由自动焊完成，10%的复杂部位由手工完成。“三米长的距离，走过去只需三四秒钟，但手动焊接得花两个多小时。”张冬伟说，那就像在钢板上“绣花”，每一“针”都要细密、稳妥。
焊接完成后，首先自查、互查，通过厂里质检关和船东整体检查后，还要经过一道密封性实验，请专业第三方公司在船舱充满氦气检查是否漏气；船体四个舱，首次检验每舱不能超过十个漏点，否则就是不合格。“有漏点就得返工修补，再次检查会增加数百万元成本。”张冬伟和同事在工作中严格要求自己，常常创造零漏点的纪录。“焊接17年，手上已经有记忆了。电弧光一亮，心无杂念，只想着把这条焊缝烧好。”张冬伟平静地说。
一待就是一整天，还要窝着焊
2001年，张冬伟从沪东中华造船集团高级技校毕业，进集团做电焊工。一进厂，他就遇到好师傅———全国技术能手、我国首位掌握殷瓦焊接技术的焊工秦毅。张冬伟勤奋好学，刻苦钻研之余就蹲在师傅旁边又看又问，一盯就是数小时。张冬伟回忆，当时完全顾不上电弧高温和刺眼弧光，就想学东西，以至于晚上开灯眼睛会疼得直流泪。那时他和同事焊接的是散装船，工作条件苦。电弧高温炽热，烟尘呛人，钢板烫脚，船舱温度比外面要高十多摄氏度，他们却一待就是一整天，遇到狭小空间，还要钻进去窝着焊。“站着焊是最佳姿势了，一般都蹲着，甚至趴着、躺着焊。”张冬伟说，戴着口罩和防护面罩，往往满脸都是汗，衣服湿透，面罩里积水。
2005年，我国引进LNG船技术并开工建造第一艘超级LNG船———“大鹏昊”。殷瓦钢焊接的条件非常“好”，船舱保持恒温25℃，湿度不能超过50%，但各项技术要求严苛。殷瓦钢太薄，易损坏且易生锈，手磨、滴上汗都会被腐蚀。张冬伟谨慎稳妥，防护服和手套穿戴好，手上准，心里稳，确保焊接质量。“操作稍有不当，一张进口殷瓦钢就成废品了，一千克要十几欧元。”他说，一般焊工证两年复核一次，而殷瓦钢焊接资格证书要每月复核，保证焊工始终处于很好的职业和心理状态，“我已经复核100多次了。”
为求技术最优值，不断“尝百草”
刚开始，张冬伟和同事拿到的GTT公司专利文件，技术参数都是范围值。但是，“在实船上焊接，不同钢板都需要具体操作数值。”他们开始“尝百草”———把焊枪电流调到最大，焊完切开做记录，再调到最小，如此反复，直到调得最佳效果；当电流不能调时，就想办法控制焊枪角度，做各种尝试，后来的最优值都是他们一点点试出来的。
LNG船的密封舱有很多三面体要焊接搭接，作为骨架关节和基准点为舱体定型。张冬伟发现，按照专利文件焊出来的三面体会因热胀冷缩而变形，影响舱体质量。他和同事研究、讨论，并不断尝试，最后摸索出分段退焊法，调整焊接长度和方向，控制焊接速度，减少较长焊缝的持续加热时间，从焊接推进的反方向焊接，相互抵消焊件残余应力，减少变形，这些都得到了船东认可并通过GTT认证。
“大鹏昊”的核心密闭舱殷瓦钢焊接花了36个月，如今，同级船体只要18个月左右就能完成。“我们不断积累在实船上试出来的好技艺、好经验，并通过GTT认证，部分LNG船外壳设计和设备等已实现国产化。”张冬伟介绍，沪东中华船厂在建的有三艘超级LNG船，至今已向世界各国交付17艘。这些船满载着张冬伟和同事们的心血，驶向全球各地。
人物小传
张冬伟，沪东中华造船 (集团) 有限公司总装二部围护系统车间电焊班组长、高级技师，液化天然气 ( LNG) 船焊接骨干，2017年上海市“劳模年度人物”、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我国第一批获得 LNG船最核心的围护系统焊接资质的焊工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