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 冒

    继诗集《赋形者》、诗歌批评集《隔渊望着人们》、译著《我曾这样寂寞生活——辛波斯卡诗选》之后，同济大学教授、译者胡桑又新推出了这本充满返乡诗意和古典寻梦风格的散文新著《在孟溪那边》。

    “方言里，‘孟溪那边’意味着遥远。”浙江的孟溪村，是胡桑的老家。少年胡桑一步步离开家乡，走出浙江，后来又到了西安、上海，乃至泰国与欧洲。他的行走地图逐渐扩大，故乡孟溪缩小为身后小小而模糊的一点，像一块胎记若隐若现，成为他在异乡旅途中魂牵梦绕却又无法再复原的心灵所在。“故乡在雾中迷失了自己，永远是异乡。”

    胡桑决定用文字讲述的方式重返他记忆深处的故乡。与其说是文字返乡，不如说是一次词语重建。从他的名字“桑”字入手，“桑树在我内心深处已改变了我对待世界的方式”，童年记忆中桑树林、水田、采桑者往返其间的景像，已成为他心目中关于故乡的一个鲜明意象，饱含象征意蕴而又保持简单朴素的面貌。“桑树之前”是儿时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桑树之后”则指向一个新的世界，作者离开故乡，去另一个小镇读书，从此开启了求知的新一页。乡村被沉默地留在身后，而世界开始动荡。经过现代文明的洗礼与冲击的故乡，究竟还能不能承载一代人精神寻根的寄托？

    在胡桑笔下，孟溪被最大程度地符号化了，所谓的故乡并不仅仅是一个披挂着迷人风景的实际地点，倒更像是一个诗人尽情驰骋想象的文字幻境，想象与回忆在风物间自由穿梭，故乡的容颜因而晨昏多变，远近难测，充满神秘与暗示。至此，胡桑已基本实现了他写作这本返乡随笔集的用心，他所要追寻的，并不仅仅是重返那个地理上依然存在的宁静小村，他要表达的，也并非寻常的那种聊慰游子乡愁的抒情文字——“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他想做的，是怀着“毫无理由的热爱”，精心选择并重新编织孟溪独特的文字和情感密码，诸如桑树、烟花和鱼等意象，并通过迷狂式的书写，重新绘就一张折射出世界的变幻无穷、孤独幽暗而又自由狂野等色彩的心灵地图。在孟溪迷人的水底天空，当年那位少年未及完成勘探之旅，今天，身为教师、译者的胡桑任情地完成了——借着想象和词语，抵达了“孟溪那边”——那处寄托着爱与美的礼赞、丰盛而又阔大的江南原乡，那个散发着桃花源气息的离岸孤岛，那个“为了抵御存在的混乱与虚无”的精神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