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7年12月23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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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闻

扎根于祖国广袤大地 用赤子之心播种未来


在钟扬 (左一) 眼中,每个学生都是一颗种子,只要用心浇灌,就会开花结果。(复旦大学供图)

    他是开拓者、先锋者,他是播种者、奉献者。他扎根祖国大地,用一生奉献滋养生命的泥土,用赤子之心播种未来。

    昨天下午,由市委组织部、市委宣传部、市教卫党委、复旦大学党委共同主办的钟扬同志先进事迹报告会,在上海展览中心友谊会堂举行。钟扬的妻子、同事、学生,以及采访过他的记者,分别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讲述了钟扬的突出贡献、感人事迹,宣传、弘扬钟扬的崇高精神和作为一名新时代优秀共产党员、优秀知识分子的风采。

    在我心里,你永不会远去

    钟扬同志妻子、同济大学教授 张晓艳

    这两个多月来,所有的人见到我的第一句话都会说,张老师,你必须坚强。是的,我必须坚强,而且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坚强。

    我和钟扬一起走过了33年,共同经历过很多风雨,唯独没有考虑过生离死别。我一直觉得钟扬没有理由走,因为我们上有四位80多岁的老人,下有一双未成年的儿子。

    在去银川的路上,儿子反复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们要去银川。很快,他就从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消息得知了事实。他在QQ空间悄悄写下:“父亲,我们还没有长大,你怎么敢走!”我想,钟扬离开我们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太累了,就像儿子在网上的留言,“爸爸,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钟扬出意外的那一天,如何让家里的老人接受这个事实,我做了最周密的考虑。然而,当天傍晚,钟扬爸爸还是收到了一位老同事的手机短信———“请二老节哀”。最后没有瞒住老人,他们从武汉打来电话,嚎啕大哭。我对老人说,钟扬能有这么大的作为,没有辜负父辈的期望;我当初选择了他,也是看中他是有志向的人,他心怀伟大事业。

    我和钟扬1984年一起分配到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研究所。钟扬是学无线电专业的,负责所里唯一的一台计算机,他把当时国外最前沿的科研文章都找来和大家分享。后来我们一起做了一个将计算应用于荷花分类的研究,没想到这个工作,让他对植物学产生了浓厚的热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植物学的研究中。

    九十年代初,我们先后到美国做访问学者和留学。当时选择回国的人很少,但是钟扬从没有纠结过这个问题。回国时,别人会带一些彩电、冰箱,而钟扬把我们攒的生活费都买了计算机设备,回来捐给单位。我们一起去提货时,海关都不相信,怎么可能有人用自己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钱给公家买设备。他经常想的是:我应该为这个单位,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事?

    2000年,复旦大学的陈家宽教授找到了他,希望他到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当老师。当时钟扬刚刚30出头,已经是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所的副所长。但他一直有一个教师梦。他经常开玩笑说,他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注定要成为老师了,因为他妈妈在生他的前一个小时,还在给学生上课。那天晚上他回家后很激动,觉得自己的梦想终于有机会实现了!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陈家宽老师的邀请。

    到上海后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迎来了我们的双胞胎儿子。关于孩子的培养,我们曾有一个约定。钟扬说:我确实不是很擅长带孩子,孩子15岁以前,你就多管一点;15岁以后交给我来管。

    后来钟扬成了援藏干部,孩子照顾得就更少了。我当时宽慰自己:等他三年援藏期结束,回来后,情况会越来越好。可是每一期援藏结束,他都有无可辩驳的理由继续———第一次是要盘点青藏高原的植物家底;第二次是要把西藏当地的人才培养起来;第三次是要把学科带到一个新的高度。

    从高原到平原的不停切换,伴随的是17种高原反应和醉氧,这些都需要极强的意志力来克服。他的心脏跳动已经到了临界值,对身体的伤害很大,我们也一直跟他说,必须要考虑健康问题。他说我知道,我想让西藏的事业有个可持续的发展,那时候我会考虑留在内地帮助西藏。

    2015年,他有过一次脑溢血。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经过这次大病,他会放慢工作的脚步。可是后来,他不仅没有放慢,反而还加快了。他说他有一种紧迫感,希望老天再给他十年,让他把人才梯队真正带起来。

    钟扬刚刚到西藏大学的时候,那里连硕士点都没有,他对我说,他心里有一个很大的梦想,梦想都是需要付出心血,付出牺牲的。对孩子的培养和付出,钟扬虽然留下了永远的遗憾,但是他这样做,并不是逃避父亲的责任,而是为复旦,为西藏,为国家培养了更多人,那也是他的责任,更大的责任。

    今年9月9日,是孩子们15岁生日,他给在山东的小毛定了蛋糕。因为下午西藏大学的同事过来开会,他中午和大毛一起匆忙过了个生日。他非常高兴地说起,西藏大学生态学科上了“双一流”,这是很大的荣誉,是西藏的第一个。看得出来他非常自豪。他在西藏开创性的工作,真的像一个襁褓里的婴儿,长成了伟岸的男子汉,让他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在西藏工作16年,钟扬对西藏的爱是深入骨髓的,包括他让小儿子在上海的西藏班读书,学习藏语,也是希望有一天儿子能继承他的事业。

    在钟扬走后,我在家整理旧照片才发现,我们全家最近的一张全家福竟然已经是12年前了。虽然钟扬陪伴我们的时间很少,但是我们全家人的心始终是紧靠在一起的。每年我生日的时候,他会记得给两个孩子一些钱,让他们去给我准备礼物。他也会在孩子很多关键的问题上进行引导。出意外的前两天,他给大毛发了指导科创活动报告的微信,这是他发给儿子的最后一条信息……

    回首33年,从与他相识、相爱,直到今天,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直到我们在这里缅怀钟扬,我依然感到,他并没有远去。钟扬还在的时候,有时到了凌晨两三点,我仍然会想,他怎么还没回家?是啊,他工作太忙了,也许现在还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忙碌着呢。

    国家的教育事业是他一生的牵挂。我们家人准备把他的车祸赔偿金全部捐出来,用于支持西部少数民族地区的人才培养。我想,这是我们能为钟扬未竟的事业做的一点事,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扎根大地的初心力量

    光明日报记者 颜维琦

    在我11年的记者生涯里,采访过的人有很多。而钟扬,就是那个让我采访了一次就再也忘不了的人。

    我是2015年的夏天第一次见到钟扬,在复旦大学8号楼,研究生院的院长办公室。那天,我们一直聊到午后时分。从攀上海拔6000多米的雪原采集种子,到十多年坚守开垦西藏的高原生态学科,从学术援藏如何常态长效,到怎样在孩子心中播下科学的种子……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这次采访机会是从死神手里抢来的。就在三个月前,他51岁生日那天,钟扬突发脑溢血,死里逃生。可在医院才住了13天,他就迫不及待溜回了学校。

    他轻描淡写地笑着说:“要不然你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找到我的。现在正是在西藏野外工作最好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在那里。”

    16年,是钟扬生命的三分之一,也是他为祖国雪域高原献出的时光。他本可以在上海过安宁的生活,同样可以教书育人,更可以陪伴家人,但他选择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艰辛道路。

    他的学生告诉我,“一次外出采样,钟老师说去阿里。大家都提出质疑,阿里太高、太苦,物种又少,辛苦一天也只能采几个样,别人都不愿去。钟老师却说,正是因为别人不愿去,我们必须去!”钟扬深知,西藏的每一个特有物种都对国家有重要价值,每一颗种子都蕴藏着民族复兴的“中国基因”。

    从第一次采访钟扬,到几次撰写报道介绍钟扬,一次次听他的同事、友人、学生讲述钟扬,一个感受越来越强烈:钟扬一生的故事,就是种子的故事。

    钟扬用毕生寻找种子,播撒种子,他的一生就是扎根大地的“中国种子”!    

    不忘初心的追梦人  牢记使命的拼搏者

    中国科学院院士,复旦大学党委常委、副校长 金力

    在复旦生命科学学院,我和钟扬是两个著名的“胖子”,也是著名的工作“疯子”。这两个多月来,我一直觉得他还没走。在我内心里,始终不愿去面对、去回忆、去接受这个事实……

    倘若要让我用一个关键词来凝练钟扬的一生,应该是“追梦”二字。钟扬就是一个一生追梦的人。

    1979年,15岁的他考入中科大少年班。毕业后他被分配进中科院武汉植物所,开始从事植物学研究。天资聪颖,年少有为,他二十几岁就成为当时国内植物学领域的青年领军人物。这些成绩的背后,是他超乎常人的坚持和勤奋。

    他最初从无线电专业转向植物学研究,花了整整两年业余时间,旁听了武汉大学生物系所有课程。他曾风趣地说,自己做科研有“新四像”精神:像狗一样灵敏的嗅觉,把握前沿;像兔子一样迅速,立即行动;像猪一样放松的心态,不怕失败;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像牛一样的勤劳,坚持不懈。

    为国家打造生态屏障,建立起青藏高原特有植物的“基因库”,是他心中的一个梦。因为,他越来越意识到,随着人类活动和环境变化,很多物种在消失,保存种质资源已经成为一项基础性、战略性的工作。他经过大量细致的文献调研和实地野外考察,发现西藏独有的植物资源一直未受足够重视。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青藏高原。

    去过青藏高原的人都知道,在与自然极限的抗争中,人类是极其脆弱和渺小的,因此几乎没有人愿意在那样高寒险恶的环境中长期工作。钟扬为了心中理想,竟然能整整坚持16年! 我相信,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还会继续坚持下一个10年,20年!人生能有几个10年啊!那么多的艰苦,也只有他,说起这些能云淡风轻,也只有他,扎根进去,就毫不犹豫,绝不回头……

    他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其结束的一天,但是他毫不畏惧,因为他的学生会将梦想之路延续。在他眼里,每个学生都是独特而宝贵的种子,只要用心浇灌,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耸立在雪域高原的精神坐标

    西藏大学理学院教授 拉琼

    2006年夏天,我与钟扬老师第一次相遇。睿智、自信、渊博、幽默、热情是钟老师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当初钟老师来到西藏,发现西藏的科研基础太薄弱。他意识到,西藏需要的不仅是科学家,更需要的是教育工作者。于是,他决定投入更多的精力帮助西藏大学提升科研水平和人才培养,成为这里的“援藏教师”。

    熟悉钟老师的人知道,他生活极其简朴,但后来我却发现,他对藏大师生非常无私。例如,他想帮助藏大的学生开拓视野,私人出资发起了“西藏大学学生走出雪域看内地”活动。面对西藏大学老师申报国家级项目没经验、不敢报、没人报的现象,他不仅帮老师们义务修改项目申请书,还提供申报补助。

    2002年,钟老师帮助藏大的琼次仁老师申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当时他一边插着氧气管,一边连夜修改申请报告。最终,这个项目成为西藏大学拿到的第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极大地增强了藏大老师们的科研信心。

    16年来,钟老师对西藏人才培养倾注了全部心血。他帮助西藏大学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第一”:申请到了西藏第一个理学博士点,为藏族培养了第一个植物学博士,带出了西藏第一个生物学教育部创新团队,带领西藏大学生态学科入选国家“双一流”学科建设名单,为西藏生态学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在青藏高原的高山沙石地,生长着一种喜光、耐寒、耐贫瘠的高山植物———藏波罗花。有一首藏族民歌写到:世上多少玲珑的花儿,出没于雕梁画栋;唯有那孤傲的藏波罗花,在高山砾石间绽放。这是钟老师生前最喜欢的一首藏族诗歌。他就像这青藏高原的藏波罗花,深深扎根,顽强绽放。他把生命最宝贵的时光,献给了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成为雪域高原的精神坐标,留下了震撼人心的精神力量。

    播种未来的时代先锋

    复旦大学研究生院副院长 楚永全

    钟扬院长是2012年9月正式到研究生院任职的,到不幸去世时正好5年。这5年,他为学校研究生教育事业的改革发展倾注了大量精力,研究生院的每一项工作成绩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在我们同事心目中,他不仅是杰出的植物学家、贡献突出的援藏干部、爱生如子的人民教师、广受欢迎的科普大家,还是一位卓越的研究生教育领导者、一位忠诚干净担当的党员干部。

    为了提高研究生教学水平,他上任不久就设立并在全校大力推广“集中授课式”课程项目。请海内外名师共同授课,集中讲授各学科专业的前沿热点和新兴、跨学科方向的发展动态。他说:“也许我们不能改变所有课程的质量,但可以提高研究生的学术品位,让同学们知道什么是好的学术。”

    为了提升研究生院的工作效率和服务能力,他直接推动成立了研究生服务中心。服务中心成立初期,他亲自坐班示范。他常常对我们说,“宁可我们自己累一点,也要尽可能方便学生。”

    钟院长去世后,有人说:他用53岁的人生,做了一般人100岁都做不完的事。这背后是他对事业的挚爱和远远超过常人的努力拼搏。他经常需要在上海和西藏之间往返,为了不耽误两边的工作,往往是白天处理好上海的事情后,当晚飞到成都,天一亮就乘最早的航班飞往拉萨,投入工作。

    几年前我还在研究生工作部工作时,曾经邀请他为学生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讲课。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看了看日程安排,就很爽快地答应了。他做过很多类似的报告,一批又一批年轻人从他身上汲取了成长的正能量。

    他走后的这段日子,每天晚上我们离开办公楼的时候,仍会抬头看他的那扇窗,房间里的灯再也没有亮过。不过,他已经在同事们的心中点燃了一盏灯,它永不熄灭,将一直引领我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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