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7年08月12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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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会

江桥


    陆蓓容

    松花江上有一座老江桥,建成于1901年。火车道旁两侧,也有窄路,可供行人穿梭。路面铺满长条木板,时有残损,很要加些小心。三年前我们曾去走过一遭。寒风猎猎,落日温暾。桥栏上挂满铜锁,又有各色彩笔与涂改液留下的字迹,无非是我爱你,你爱他;此刻相依,或者生生世世。

    怨言与誓言,在十月肃杀之气里交织,水光泠冽,教人印象深刻。今年七月重访,居然还想再去看看。下午阳光明媚时到访,才知已经修缮整顿,如今连桥身及南北延长段,成为一座公园。这自然是好事,也难得并没有办坏。登上台阶垂头一看,走火车的地方,昔年用铁丝网封闭,如今都已供人行。铁路线部分用塑料砖遮盖,部分曝露在玻璃面板和钢梁之下。两旁护栏和钢架,俱都上了铁灰色的新漆,再挂一排老照片纪念江桥历史。新桥略高又略胖,就在它背后不远,不一会送过许多车。

    烈日下,桥上少人行。延伫移时,只有一位姑娘,短打装束,墨镜遮住半张脸,施施然漂移而来。她脚踩毫不起眼的黑旧滑板,两脚之间站一只卷毛小狗,气定神闲。左前方有小伙子拨动吉他,对着茫茫江水引吭高歌。两厢视线相碰,彼此不置一词。桥既不再萧条落魄,人也该心思大定,然而不。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未曾看到,第二天夜里又上桥头。

    顶灯白,侧灯黄,光鲜透亮如白昼。人声鼎沸,自行车时或一见,摩托车在桥南组队,向桥北开去,谨慎缓慢也拉风。桥上有长凳。三五壮汉,熟食啤酒放在中间。钓鱼的,撒好线,倚着栏杆看一会儿,就在灯影里稳坐下。带宠物撒欢的,大金毛耷拉舌头趴在脚边,小白蛇闪着幽幽光泽,害着羞往主人身后躲藏。小姑娘穿着花裙子,转着圈吹泡泡,爸爸给她拍照片,妈妈在边上笑着看。小男孩跪在玻璃桥面上,透过铁轨枕木,看江水奔流。

    修缮仿佛改变了它的性情。青春与情爱的标记,如今不知去了哪里。这天盘桓到深夜,只见公交车司机师傅拧开制服扣子,敞着怀,牵着胖太太,慢慢过江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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