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7年03月13日 星期一
DS2
文汇读书周报;特稿

敬惜字纸的读书人

——读韦泱新著《百年新诗点将录》


《百年新诗点将录》

韦 泱著

文汇出版社出版
上海亚东

图书馆标志
胡适《尝试集》
《诗》月刊

    ■周良沛

    孩童时,虽然跟着大人、老人也会像唱顺口的儿歌一样,完全不知所以地溜着嘴说“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可我还没有上学,也不像有的人家的孩子,会早早地在家教识字。可亲朋、来往的人家,多是读书人,有的每天还练字,这样,字纸则随处都是。我们孩子,不要说不敢碰它,就是它掉在地下,大人都像那时鬼子的飞机来了响的警报一样,大声叫赶快拾起来。接着是严肃、严厉的告诫:糟踏了字纸,来世就会是个瞎子!这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心里,无疑像遭到鬼子投下的一颗炸弹。直到上学后不信迷信,我也会下意识地感到并盼望着,哪位惜字纸的读书人,肯定会当文化状元的。

    七八十年过去,垂垂老矣,世界也不似当年。除了练书法的人家,电脑一普及,已经很少见字纸了。可是,正如电视片《苏联亡党亡国二十年祭》所沉痛的教训之一,“有钱就能出书”的现象,在我们这里也泛滥得可以。文字垃圾祸成字纸垃圾,不仅是意识形态的公害,也是环保的公害。不是废了它,来世会瞎眼,而是若无鉴别能力看了且信了它,今世一眼黑,还不是等于瞎了一样么。

    这时,看到韦泱的《百年新诗点将录》,眼前一亮。虽然其中一些篇章过去在报刊发表时也读过,可是,如今汇合于新诗百年之际,作为他个人对这百年新诗的一种纪念,一种看法,一番书写,自然又是另一种景象了。

    近年,每逢到上海与不同的诗人相聚时,很多时候都少不了要见到韦泱。乍一初见,风度翩翩一帅哥,很容易误为是另一路的明星,一介绍才知道,他是早已闻名却未能晤面的资深诗人、评论家,有人也称他书法家,他只承认自己是喜欢书法。有了接触之后,才知道他还是一位收藏家。不排斥藏有值钱的古董珍宝,可主要是集中精力收藏新诗集的不同版本。在有的人眼里,它不如古董珍宝值价,在我看来,有的作用无价。我国新文学出版的珍藏之丰富,自然难有人可与唐弢、赵家壁相比,我也有幸参观过他俩的书房,叹为观止。但仅新诗一项看,韦泱也未必处于弱势。这本《点将录》中的文字,自然少不了来自这些藏书的灵感。

    新诗百年,可说的诗人,自然不止书中所述及的这六十来位。既然名为“点将”,自然是主帅亲点。这就既要作者唯物史观的坚持,同样少不了点将者很大的主观性。如胡适(1991—1962),这是讲新诗无法绕开的人物。他在学界、政坛的种种言行的表理、清浊、反复、复杂,在海外有对他的Transvaluation of values(价值重估)时,冯至先生是非常同意将他的《尝试集》定为“不是新诗成就的反映;却是新诗开路的碑记”之说。点将者要说清胡适,已不是这两千余字,而是再加个十几或几十倍的篇幅可以交代的。韦泱就仅以《尝试集》、为“新诗开路的碑记”说事,少不了在他版本学的学问上做文章。写得很聪明。娓娓道来的文笔,也有阅读的亲切感。有些地方,叙及一些有关的人事,还插入一些花边的佚闻或旧闻,行文生动有趣。

    同时,包括胡适在内,“许多坐标于碑记的人物,其诗却有不是都能保证有它经典性之憾”,而且,一个人写一辈子,能留下几首,乃至几行可以让人长记的诗,都是很不容易的。因此,虽然不可能离开诗说人,或离开人说诗,可在漫长的百年,说诗忘了人,说人忘了诗的事,也不为怪。如艾青这样诗名震世的大家,其诗集《他死在第二次》及其中的《除夕》,己少有人提及,韦泱重提,认真起来,也就不是简单地对一份失忆的补救。

    而且,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疏忽或忘记的,不论是健在或已过世的诗界前辈,韦泱对一般现在的读者还是不太熟悉的老人点的将里,钩沉复出,也是对新诗一大贡献。

    由此,想起儿时严受惜字惜纸之教,至今铭记,老了又见文字垃圾祸成字纸垃圾的公害,感慨不尽。韦泱爱书、藏书、写书之好,已经远远不是他个人兴趣的行为,他的藏书用于介绍新诗服务于众,己和文字垃圾祸成字纸垃圾的公害形成对比,实为公益。他那许多藏书,不乏是从被人当成垃圾的旧书报里淘得的,此中的专心、细心、诚心,是真正的惜字惜纸,是我青少年时所想的、盼的,他们之中所出的文化状元。

    相关链接

    最早的新诗出版机构

    亚东图书馆在陈独秀直接关心下创办于上海,是中国最早助推新诗诞生和发展的出版机构。它继1920年3月出版了中国新诗史上第一部白话诗胡适的《尝试集》后,1922年出版了中国第一本《新诗年选》。同年出版了康白情的诗集《草儿》《河上集》,汪静之的诗集《蕙的风》,俞平伯的诗集《冬夜》《西还》。又一年,出版了陆志韦的诗集《渡河》,宗白华的诗集《流云小集》,以及诗选集《我们的七月》《我们的六月》等。一直到1929年,还印行了钱君匋先生的诗集《水晶座》。整个上世纪二十年代,在中国新诗还处于初创幼稚阶段中,正是亚东图书馆不遗余力,为新诗的成长积极“鼓与呼”,推波助澜,摇旗呐喊,起到了重要的催化助长作用。

    中国第一部新诗集

    这是胡适也是中国现代意义上第一部新诗集,1920年3月初版后,当年9月诗人作了小改印了第二版。1922年10月,对诗集作了较大增删,出了增订四版。以后,就以这个版式作为蓝本,一版再版,达几十次之多,可见此书受读者之欢迎,影响之巨大。

    这一版本前,胡适有“四版自序”,开头一段文字中说:“社会对于我,也是很大度的承认我的诗是一种开风气的尝试。”接着,胡适对新诗的尝试作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很像一个缠过脚后来放大了的妇人回头看她一年一年的放脚鞋样,虽然一年放大一年,年年的鞋样上总还带着缠脚的血腥气。”为了《尝试集》的新版本,胡适将初版后写的诗放在一起,先后请任叔永、鲁迅、周作人、俞平伯进行阅读增删,“自己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又删去了几首,同时却保留了一两首他们主张删去的。”这样,经过增删及一些文字改动,这“增订四版”共刊诗词六十四首,分三编及附录“去国集”。《尝试集》的意义在于,它开创了我国新诗创作的纪元。

    中国第一种新诗刊物

    1922年1月,中国第一种新诗刊物《诗》月刊,在上海破土而出。此前,上海《时事新报》副刊《学灯》上,曾刊出以诗写成的关于《诗》月刊的广告:《〈诗〉底出版底预告》,最后两句是“我们造了这个名为《诗》的小乐园做他的歌舞养育之场/疼他爱他的人们快尽你们的力来捐些粮食花果呀!”这样的广告用语,当是十分有趣。

    1921年秋,叶圣陶、朱自清、刘延陵三人在上海吴淞中国公学教书。那里濒江临海,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远离喧嚣的市区,置身在“大自然恢宏阔大的景象”中,颇感新奇。每天课余,就一同在江边散步。一天,他们的话题从课堂上教授的国文课,谈到新诗的产生,觉得四年来还没有一份专载诗歌的期刊。于是,提议自己来办一本诗刊试试。他们说干就干,马上拟定计划,并致信中华书局,要求书局同意承担刊物的印刷与发行工作,并定下诗刊为三十二开本的月刊,于1922年1月创刊等事项。他们则以“中国新诗社”的名义,负责编辑。俞平伯适从英国游学归来,也参与部分编辑工作。而具体负责编诗刊的,主要是叶圣陶与刘延陵,前五期中,则主要由刘延陵担纲编辑。《诗》月刊从1922年1月创刊,到1923年5月停刊,近一年半时间中,出刊两卷共七期,计第一卷五期,第二卷二期。在民国年间,《诗》月刊的创办时间与期数,都算不上突出,但它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本诗刊,意义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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