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河西流去》陈年喜 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2024年出版
■ 方怀银
峡河是一条河流的名字,在河南、陕西两省三县的交界处。
峡河是一个村庄的名字,是矿工诗人、《峡河西流去》作者陈年喜的家乡。
峡河非常奇妙,我国大部分河流是向东流的,它却向西,汇入丹江,融入长江,还有一部分北上。
峡河非常传统,如同很多乡村一样,人们辗转奔波寻找生计,回到故乡归于尘土。峡河的命运暗示了生长在峡河的人们的命运,终究是风流云散、无迹可寻。
幸而,峡河养育了陈年喜。经过近20年漂泊在外的务工生涯,带着《活着就是冲天一喊》和《微尘》集聚的文字功力,陈年喜回到峡河,开启了一段时光绵延的对故乡及文学根源的探寻之旅。他用两年半的时间来写峡河的历史地理人文,记载下被时代淘洗过的斑驳的峡河人群像。是回忆,也是追思,乡音、乡貌、乡土人情于笔端落于纸面,凝结成27篇关于峡河的故事。
在作家沈从文的墓前,他的侄子黄永玉写了一句话刻在碑上:“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所有的作家其实都是在回乡,写的都是回乡的东西。即使是走向城市,但翻开他们的作品,他写的一定还是那一块土地,还是他家乡的人群。陈年喜也是如此,他在自序中写道:“故乡是宿命的重要组成部分。”
作者笔下的峡河,是一个深藏矿产与致富愿景的地理空间。黄灿灿的山茱萸花和贴地开放的地丁花,开在峡河苍茫的群山沟壑间,自有一种坚韧的生存意志和生命力量,生机勃勃。而生活在峡河沿岸的亲友,却要面对具体的、粗粝的生活。峡河西流70里,承载着岁月流转中平凡生命的悲苦与愿望,而今“形已消散”。也许是半世在异乡飘零,长年在矿山隧道中工作,陈年喜的文字底色是暗沉的,辛酸、悲苦、死亡……令人不由得叹息落泪,每个故事读完,都得释卷喘口气。经历种种坎坷后只身去国离乡的儿时伙伴,有着丰富的爆破经验却意外落水的中年父亲,悬空坐在大梁上唱戏的木匠杨师傅,死在山西铁矿的发小,在蝉鸣声中走完“草一样的一生”的作者父亲……他的亲人,他的好友、他的邻居、他的工友、他生命中遇见的更多有关或无关的人,鲜少有人过得轻松舒展。陈年喜在回忆过往时,“有时候在其中活一回,有时候死一场”,太多沉重的东西躲闪不及,涂抹不去。
“土地上的风尘与人的生死,是最好的教科书”,陈年喜在字里行间,表达着为这些平凡生命立传的深情和敬意。他们一生平凡,但在追求生计中的冒险与坚韧,强烈地传达出生命的“有情”,那是沉积在生命里的痛楚和力量。这些在生活的风尘中赶路的人,身体在岁月的流逝中被一点点销蚀,“我们在其中翻滚、挣扎,却也在其中成长、感悟”。
文学支撑着陈年喜走过人生的困顿。当他以文字记录峡河这片土地和生存于斯的人,笔下已然凝聚了半生的经验。他用克制而充满故事性的文字,宣告生命的曾经在场,使得这些生命没有像峡河一样融入长江,而被更多人看见、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