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涵
      
       热播剧《叛逆者》日前落下帷幕。在这部近期少有的现象级的谍战剧中，33岁的朱一龙塑造了一个性格丰富而有层次感的成长型人物形象林楠笙。从特训班里的一张白纸到最终转变阵营成为一名老练的中共地下党，朱一龙将人物的转变过程演绎得细腻深刻丝丝入扣。有人说，从《镇魂》到《叛逆者》，朱一龙完成了流量明星到一个真正演员的转变。
      
       《叛逆者》是孔笙弟子周游第一次挑大梁，他找朱一龙来演这个男一号有着自己的考量。这是个铁汉和柔情交织的人物，不能太硬，也不能太柔；既要有纯粹的少年目光，身上又要有人间沧桑，而这正是朱一龙所擅长的。
      
       我们之所以被朱一龙的表现惊艳，兴许是因为他在表演上的进步超出了我们对一位颜值相当能打的男演员的预期。尽管一上来，王阳饰演的陈默群很抢戏，让人为男一号捏了把汗。但随着剧情的发展，朱一龙用他内敛细腻的表演，在后半段越演越好，尤为出众的共情能力几乎使林楠笙在他身上活了起来。
      
       1 他深知“表演这件事是没办法投机取巧的”
      
       豆瓣网上有一位医科大学毕业的观众，留下一段文字，说的是他在十四五年前，去医院各科室实习轮转，在呼吸科病房的那段时间，病人各种独特的呼吸困难的声响留在了他记忆深处。在看《叛逆者》时，一种似曾相识的呼吸声，一下唤醒了这位医者久远的记忆，那是林楠笙和朱怡贞双双中枪后，他被送到香港救治，得知肺部被贯穿正在康复期的画面。这位观众当时惊异于朱一龙的表现，竟逼肖到这种程度。后来，朱一龙自己讲述了拍摄这一段的幕后故事。当时，为了找到林楠笙劫后余生的状态，他逼迫自己两天两夜没睡觉，为真实再现肺部大手术后的呼吸声，他看了三集关于尘肺病的纪录片，长时间收听并不断学习那个声音。
      
       这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朱一龙对表演的根本认识。他说过， “我觉得表演这事是没办法投机取巧的”。这位公认的性格内向又慢热的演员，总喜欢在拍摄现场抓住一切机会和导演还有对手戏演员死“抠”各种细节，小到脸上喷多少水，才符合无麻药状态下背部缝针出冷汗的样子；大到在超重型狙击枪的反推力下，林楠笙的身体会被推多远……
      
       《叛逆者》导演周游在接受采访时曾说，在不使用旁白、字幕和内心独白的情况下，表现“隐秘战线上英雄的信仰”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对演员的表演，是个很大的挑战。 《叛逆者》中塑造难度最高的，就是朱一龙饰演的角色，因为“林楠笙是那个无时无刻不处于隐忍压抑之中的人”。剧中，朱一龙以林楠笙的身份活了13年（1936—1949），从复兴社特训班学员开场，怀揣救国理想来到上海，努力想要做好每件事只为了得到认可，最后投身到真正的救国救民于水火的战斗当中。林楠笙聪明、执着，有着不容侵犯的原则：为祖国和人民而战不惜牺牲自己是他高于任何立场的信仰。剧中，朱一龙对林楠笙不同时期状态的拿捏，让很多的人开始重新打量这位曾经的流量“鲜肉”，并回到了对“朱一龙演技”的话题讨论中。
      
       1988年，朱一龙出生在湖北武汉。自打记事起，他便觉得自己是一个内心丰富，但不太愿意流露出来的人，考电影学院也是母亲的想法而不是他的。这性情和他在剧组中公认的“慢热”是一致的。出道早期有人甚至直言以他的性格，不适合干演员这一行。朱一龙听了有些懵，又有些难过。他没有分辩，回家想了三天， “不行，我还是想表演”。
      
       圈中好友李易峰曾说朱一龙的优点很多：善良、认真、儒雅，静得下来；缺点就是太静了。你要是希望跟他进行什么语言上的深度交流，会非常难……他一喝酒脸就特别红，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你，你以为他终于要掏心窝子说点啥了，然后他睡着了……现在看来，内向和慢热未必不是做演员的天赋，有一些金字塔尖的演员性格就是内向的，国内外皆有这样的例子。
      
       说回朱一龙的母亲，这位长期怀揣梦想的女人，打小先是培养朱一龙将来能在钢琴方面获得成就。 《叛逆者》中，有林楠笙在朱怡贞家弹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的镜头，那是他亲手弹的，不是替身。朱一龙高三时，在母亲的建议下参加了一个表演短期培训班，然后就去参加北电的面试，精心准备的剑道表演，他两次都摔了。2006年那年，北京电影学院表演专业只招19名学生，朱一龙做梦一样成了其中之一，和彭冠英、翟天临同班。担任他们班主任的，是大名鼎鼎的崔新琴老师。她在北电有着“明星教母”之称，黄晓明、赵薇、陈坤、祖峰、杨幂、周冬雨、王珞丹都是她一手培养的学生。懵懵懂懂的朱一龙后来问过崔老师，为啥会要他？得到的回答是，因为他像张白纸，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但相当有潜力。
      
       这张白纸的启蒙教育开始得并不顺利，如何解放天性成了朱一龙的难题。第一堂课，老师让大家扮丑，只有同学们都认为你丑了，才能下台。结果朱一龙就是放不开，也不知道怎么扮丑，结果就剩他一人杵在教室中央，默默尴尬。
      
       2 《镇魂》开始他拥有了“眼技派”的别号
      
       但内向的性格也有好处。他显得比别的同学更不容易受外部世界的影响，更愿意去体察真实的生活。在人多的地方，朱一龙可以静静站很久，留心各种职业、各种人物的状态。慢慢的，他用自己的方式，琢磨出了表演的感觉。第一学期期中考，他的转机来了。
      
       当时表演专业给出的考题是“等待”，要求无实物表演。不能拿道具，不能说台词，但要把“等待”的过程表演出来。轮到朱一龙上场时，他抬起双手，假装手里拿了两个冰激凌，样子像是在等一个女孩。他等一会儿，看一眼表，又等一会儿。没多久，冰激凌开始融化，他就把嘴凑上去，舔一舔冰激凌……等到最后，那女孩也没来，他失落地走了。这个表演一结束，崔新琴夸了他，认为这个构思很有想法，特别好！从那时起，朱一龙开始有了一点自信，并真正喜欢上了表演。
      
       朱一龙的成名之路是有些辛酸的。在入行的最初十年里，他像所有刚走出艺术院校大门的学子那样，拍了不计其数的电视剧和电影，很多连名字都不知道，根本无法与观众见面。有一次，他甚至演了一只浑身是毛、不知是猿还是猴的东西。朋友问他，“十年了还在演这些，不委屈吗？”朱一龙想了想说： “观众没有认可我，就说明我演得不好呗。”慢热性格的人最大的优势大概就是抵挡得住寂寞，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怎会在不温不火的十年里，不受外界干扰，专注地待在演员这方天地里，又怎会让自己的能力在不断的沉淀中提升？
      
       终于，他等到个契机：拍《芈月传》时，有人把朱一龙介绍给了郑晓龙导演，使他有机会演嬴稷一角。但《芈月传》火了，朱一龙还是没能红起来，这个配角的戏太扁平，他淹没在了一众主角们的光环之中。
      
       2018年的夏天，朱一龙替补出演了奇幻悬疑剧《镇魂》，这一次他抓住了机会。
      
       这个剧本平平的作品，终因朱一龙和白宇两位演员成了爆款，朱一龙一人饰三角，在温文尔雅的大学教师与清冷恶魔间来回切换，他的个人风格与白宇的外放洒脱形成了极佳的互补。从《镇魂》开始，朱一龙有了“眼技派”这个别号。他的“眼神杀”让很多人看到了另一个梁朝伟的存在——仅用眼睛就能演一出戏。与此同时，朱一龙十分注重细节的习惯开始为他得分。比如，沈巍为赵云澜擦药时，将领带塞进衬衣；接赵云澜电话，会无意识地抠书页等小细节都是现场他向导演提的。这些正式开拍前演员所做的大量功课，是“理解和吃透”人物的关键，在《叛逆者》拍摄花絮中，我们也能看到朱一龙事无巨细跟导演与对手戏演员捋角色内在心理与感情逻辑的过程。专注与吃透，帮朱一龙渐渐形成了细腻内敛、富有共情力的表演风格。
      
       2020年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让处在上升通道的朱一龙驶上了快车道。人们在赞叹赵丽颖时，也被小公爷齐衡圈了粉。这次是赵丽颖把朱一龙介绍给了导演，因为之前合作电影《密战》对他印象特别好。朱一龙的古装扮相真是太好看了！他一出场就让人想到“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可这么一位人品学识地位出众的小公爷，却爱上了盛家庶女明兰，明兰（赵丽颖饰）冰雪聪明，只是身份地位有点低，配齐国公府的嫡公子实在是高攀了。但爱情是没有门户的，齐衡和明兰悄悄相爱了，尤其是两人组队打马球那场戏，真是一对璧人无比养眼。 《知否》中，齐衡自始至终只爱明兰一人，但始终未能和她走到一起。朱一龙在感情戏上的擅长在此剧里显露无疑，他对明兰那种爱而不得的遗憾，总是攒在眉眼间，不用张嘴说话便能看出用情至深。
      
       3 《叛逆者》让人看到他的无限可能性
      
       如果说沈巍是CP粉们快乐的源泉和偶像，那林楠笙则是朱一龙向真正的演员身份迈进又一步的角色。在王志文、李强、王阳等一众配角实力派的阵容中，很多人替男主角捏着把汗。但随着43集大幕合上，朱一龙最终未如人们担心的那样成为一块短板。面对表演的“天花板”王志文，他在巨大的压力下未落下风，靠着不错的悟性，在层层交叉的人物关系里，基本展现了人物的完整与复杂。
      
       朱一龙对林楠笙的塑造，没有大开大合的表演，而是细腻而富有层次。在林楠笙与朱怡贞（童瑶饰）的这对人物关系中，前者本来是想利用后者的感情挖出“邮差”这个藏在军统内部的地下党。不想，两人在朝夕相处中，都喜欢上了对方。有一场戏是林楠笙和朱怡贞念《草叶集》节选“我平等地歌唱女性和男性”。这时，林楠笙的目光是温暖而坚定的，两个那个时代觉醒的年轻人，被彼此间势均力敌的灵魂所吸引，共同的价值观则让两人走得更近。但残酷的现实根本容不下这样的感情，不同的阵营让他们无法相爱。在朱怡贞被特务抓住后，林楠笙冒死跑到朱怡贞家里，把她用来接收情报的收音机改装回了原样，让朱怡贞逃过一劫。
      
       林楠笙和曾经的领路人陈默群（王阳饰）的关系也颇具看点。陈默群遭人出卖最终投向日本人后，林楠笙曾一蹶不振，此时的朱一龙眼神显得空洞又迷茫。当他被顾慎言（王志文饰）“你的信仰，不应该依附于任何人”点醒，思忖再三说出“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汉奸”时，那双清澈的眼睛又瞬时充满了戏剧张力。在审讯朱怡贞时，林楠笙嘴上说着“从头到尾，我都是骗你的”，心里却隐隐作痛。当时的他既不能背叛军统，更不想伤害心爱的姑娘，反复摇摆的心绪通过低垂的长睫毛和闪烁其词的眼神跃然屏幕之上。
      
       从观众的角度看，朱一龙演的林楠笙颇多动人之处。“邮差”顾慎言牺牲的那场戏，林楠笙眼见他想保护的人倒了下去，他不能声张，只好背过身走在街上泪流不止，其间他想要努力止住哭但似乎不能，最后他不得不摘下帽子掩住即将“失控”的面孔，这一系列不断发展、不断加深的悲恸是一种具有强大共情力的表演，这样的表演几乎贯穿整个《叛逆者》。因此，有观众略夸张地说：“朱一龙额头和脖颈暴出的每一根血管和青筋都在演戏”，与其说朱一龙演活了林楠笙，不如说他的表演能力让林楠笙真实地“活着”。
      
       其实，这样的“活”从剧集尚在筹备期便开始了，朱一龙看着定妆后的自己，“立刻减肥”成了林楠笙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在拍摄香港那段戏时，朱一龙双颊陷落，瘦到几乎脱相，一双大眼睛完全凹陷下去，观众在弹幕上纷纷担心他“是不是真的病了”？在“叛逆者联盟”见面会上，主创们对朱一龙表达了敬佩，“卷王”这个昵称更多是源于他的“自我内卷”（自律），为角色健身、断碳水，为人物每场戏的内在逻辑孜孜以求不断深挖。陈默群的扮演者王阳透露，这种“可怕”的自律，让他不得不在跟朱一龙有对手戏的前一天晚上，只得吃果仁当晚饭了。
      
       细品朱一龙在《叛逆者》中对表演的较真，对“演员”这个身份的执念，其实可在几年前《镇魂》火起来时找到相似之处。当年，朱一龙面对走红，也没有想要去走流量这条路。他已经拥有了庞大的粉丝群，但始终未被流量裹挟。他选择放弃热度，回归平静，在很长一段时间鲜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人们几乎未曾在综艺节目中看见过他的身影。也有人问过朱一龙：“你挺有流量一个人，怎么不上真人秀啊？”他的解释是，“因为我感觉如果一个演员上了真人秀后，观众很喜欢他，对他的一颦一笑都非常熟悉。当他再次进入角色去演戏时，观众就会很难相信他的表演。我不希望成为这个样子的演员”。可以说，林楠笙出现后，顶流光环对朱一龙来说更不要紧了。不拍戏时的朱一龙，更喜欢独自待着，看看书，看看展，学学画画。当被问及梦想时，他又会坚定又腼腆地笑着说：“我想在中国的影史上留下一个名字。”
      
       其实，对这样一种性格的男演员，只要不放弃自我成长，就会越来越有味道，越来越有魅力，这些味道和魅力，往往是那些在人群中非常耀眼的人很难获得的。演员朱一龙，这位娱乐圈里少有的慢跑者，向着他的梦想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