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批共300人的上海持证街头艺人2020年全年演出超过一万场,为逾百万市民游客带来歌声与欢笑。 制图:李洁
■本报记者 童薇菁
“刚刚听到观众说《辅德里》特别好听,我们再唱一遍好吗?”“好!”掌声与喝彩声如潮水般在静安公园广场上绵延开来。在热烈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上海街头艺人昨晚特意组织了一台名为“把心中的歌声献给您”红歌专场演出。当《我和我的祖国》《唱支山歌给党听》《红旗飘飘》等熟悉的旋律响起,激动的何止是街艺兄弟们,现场的市民们也忍不住动情演唱起来。
阿杜、华俊、开散尔、刘晓民、林晓明、阿勇、黑子、杨佳林……参加这台演出的很多都是平时深受欢迎、具有知名度的艺人,还有刚刚加入第17批街艺的“海归”董亦含、付卓等人。这些年轻的80后、90后学唱了一首首红歌,并通过新颖的编曲、配器等创作,为观众呈献精彩的演绎。值得一提的是,上海舞台今年新创的红色剧目《辅德里》主题曲作为“新红歌”也被囊括其中,令人耳目一新。
身为入党积极分子的阿杜,心情分外激动。去年7月1日,他向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递交了一份长达四页的入党申请书。过去一年,阿杜在演出之余,还额外承担了街艺督导的工作,“休息时间确实比以前少,但见证了街头艺人的队伍越来越成熟,有自己的一点贡献,觉得很开心”。
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会长韦芝告诉记者,近一年来,接二连三地有艺人积极要求加入党组织,这是一支充满正能量的、深受市民百姓喜爱的城市艺人团队。“在上海做街头艺人,幸运!光荣!”吉他手林晓明说,在建党百年华诞之际递交入党申请书,有重要的人生纪念意义,“站在上海的街头,整座城市就像家一样,生活越来越好,我的家越来越好,我想要为我的家、我的国奋斗,让日子一天更比一天美好。”
从70后到90后,在街艺舞台自信追梦的过程中,找到人生价值坐标
“接种疫苗为你好,快来接种喵喵喵……”近期,一个标题为《这可能是全上海最文艺的新冠疫苗接种点了》的视频在人们的朋友圈中被刷屏。在接种点外演唱的,正是由上海街头艺人罗忠堂和廖敏杰组成的“8090组合”。对于街艺兄弟,上海市民已经不陌生了。七年来,上海持证街头艺人数量达到17批共300人,2020年全年演出超过一万场,为逾百万市民游客带来歌声与欢笑。最近,在静安、杨浦、徐汇等多个疫苗接种点,很多市民惊喜地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以艺抗疫”之外,上海街头艺人还曾创下过多个全国“第一”:是第一支持证上岗演出,实行督导制、考核制的街头表演者队伍;是疫情发生并得到控制后,第一支回归城市街头的表演者团队,为全社会复工复产注入了信心;也是第一支深度参与城市文商旅融合的街头艺人队伍,在“五五购物节”“六六夜生活节”等城市文化、旅游、商务、消费等重大节庆和活动中,增添了生动多样的风景。韦芝说,上海的街头艺人,不是城市背景板上的点缀,而是参与了一座城市的治理与发展,共筑城市美好生活的愿景。
从2014年起,由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牵头组织对街头艺人进行规范化管理,七年间,表演者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壮大,从第一批共八人,已经发展到第17批总计300人,在全国打响了知名度和影响力。上岗者需具备文明素养外,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还与每位艺人签订“不扰民、不设摊、不违章”等上岗守则,街头演出遵循“定点、定时、定人、定事”原则,每年通过年度考核后才能拿到上岗证。“艺人督导”也是上海首创,管理演出日程管理,经常明察暗访,严肃抵制“三俗”表演。正是这些措施的严格推行,使上海的街头艺术不断迈向健康有序。
“这是个大舞台,从70后、80后到90后都到这里追梦来了。”他们逐渐熟悉城市生活的节拍,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韦芝说,这两年,街艺大家庭不断壮大,“海归”多了,“网红”也来了不少,这支队伍越来越有个性和亮点,是这座城市活力的象征。
浓浓的归属感,让每一个街头表演者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坐标。在风景宜人的北外滩,来自宝岛台湾的键盘手李惠纯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这个文艺的女孩会小提琴、钢琴等多种乐器,还有一副好嗓子。李惠纯最初在索尼公司担任唱片制作,又在南加州大学进修过娱乐管理,专业履历丰富。在美国留学期间,她曾想过用唱歌来养活自己,但因为遇到各种排挤、歧视让她最终选择放弃。后来,李惠纯跟着丈夫来到上海定居,在人民广场,她偶然观看到一场街头艺人的演出。“我离开音乐太久了!”她的眼泪夺目而出。李惠纯感叹说,在上海做街头艺人,让她分外踏实、安心,“这里没有歧视,艺人们能获得社会的认同,有尊严感,有归属感”。
选择街头艺人这份工作,也并不是简单地为了赚钱,很多人是冲着“追逐梦想”“寻求价值认同”去的。穿上汉服,长袍翩翩,一笛一箫,董亦含宛如从武侠小说中走来,观众纷纷拿起手机拍下了这个帅气的小伙子。“在法国,我也是这样传播中国文化的。”别说“理工男”不懂浪漫,董亦含在法国的一家车企担任工程师多年,闲暇时分,常常穿着汉服,在教堂、街道演奏中国民乐。从塞纳河畔到黄浦江边,回到上海发展的他很高兴找到了更合适的舞台,“让我能够继续传播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
刚回到上海,英国留学生付卓就向市演协递交了街头艺人申请。在英国学习之余,他常抱着吉他,从莱斯特、曼彻斯特到伦敦一路闯荡,把自己在英国街头表演的视频上传到B站,吸引了1万多粉丝,最高的一条视频《成都》转发量超过百万。“其实,做一名街头艺人的心愿,倒是在上海‘种’下的。”2014年,当时还在读高中的他,偶然路过正大广场,被街头艺人的乐队表演迷住了,“当时我太想站在那里唱歌了!”
我唱80后的张信哲,你唱90后的林俊杰——在一次Livehouse演唱会上,“网络红人”罗忠堂和廖敏杰一拍即合,成立了“8090组合”。前不久,他们作为上海街艺代表去杭州演出,遇到了讲起来很“凡尔赛”的经历,观众不仅不肯放他们离开,还追着要给他们“打赏”。观众的热情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们感受到了什么是用心做音乐。一直做现场音乐的罗忠堂很注重营造“听觉环境”,随身演出设备总是又贵又重超过其他表演者,他说,要把每次街头表演都当作Livehouse那样来对待。
“50岁了又怎么样,我就想去上海追一下梦。”2015年,上海启动第二批街头艺人征召,湖南人刘晓民赶紧让儿子帮自己把资料寄到市演协。收到面试通知的第二天,刘晓民踏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刘晓民会小号、长号、萨克斯、爱尔兰哨笛等各种乐曲,在上海的这六年来,他用自己的音乐治愈了很多陌生人。到上海后不久,有一天,刘晓民惊喜地发现,在静安商圈、上海火车站的LED大屏上都闪现了自己身影,在这条静安区文化宣传视频上,他就排在明星张艺兴后面出现,这可把刘晓民乐坏了。“在上海做一名街头艺人,太值了!”
在街头、在商圈、在每个小而美的社区,播撒艺术的快乐,也收获生活的幸福
从静安公园起步到今天,街头艺人表演点发展到静安、长宁、杨浦、黄浦、徐汇、虹口、闵行等区各个街头、广场、公园、商圈,融入了上海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街头艺人们一次次走心的演出,收获了一批批观众的热情,在上海,他们播撒的快乐越来越多,幸福感越来越强,生活也越来越好。
“像我们这些70后,说要做音乐,家里人是不会支持的。”来自河南驻马店的阿勇,唱美声30多年了。17岁他从艺校毕业后走南闯北,为自己的理想孤注一掷。2016年,他拿到了上海街头艺人上岗证。如今作为全职艺人的他,只要在天气许可的情况下,几乎每天都有演出。2016年,能歌善舞的佤族小伙魏磊,自信满满地叩开了市演协的大门,没想到面试环节被“拒”了。“头发太长、乱糟糟,唱的歌没人听得懂。”评审提醒他,仪容有待加强。第二年,魏磊“干干净净”地来了,顺利地拿到了演出证。第一场演出唱什么?评委又给他支招,把传唱已久的《阿佤人民唱新歌》改编成摇滚版,既怀旧又新潮,在街头唱起,观众很喜欢。魏磊的开场很成功。“可能因为我肤色深,表演时遇到过来自不少东南亚的同行搭讪,把我当作老乡。我说‘我的家就在上海’,阿拉是‘新上海人’,收获很多羡慕的眼光。”
四川大凉山彝族的阿余尔洛没有进过专业的音乐院校,但天生有纯净辽阔的好嗓子。小时候,阿余尔洛的父亲带着他的孩子们去山上砍柴,站在山顶上,他们眺望着远山。村子里只有一家人有电视机,“电视剧里面有上海,我对世界的概念就是上海”。从技校毕业后,阿余尔洛和几个兄弟一起到上海闯荡,用挣来的第一笔工资,给自己买了一把吉他。白天在餐厅做服务员,晚上就到街头去唱歌。然而,在取得上海街头艺人上岗证后,他的“世界更大了”——有人听完歌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有提供各种工作的,也有的推荐他去参加各种类型的歌唱比赛。他和兄弟迦恩组了一个音乐组合,名叫“造梦者”,曾杀进《中国达人秀》半决赛,一首《平凡之路》道出他们自己心中所想。
大部分时候露天工作的街头艺人,最怕遇到酷暑、寒冬和大风大雨天气。一次演出中突降暴雨,维吾尔族青年开散尔·托胡提抱着他昂贵的古典吉他,正手足无措时,有路人把雨伞伸了过来。“我感动得哭了……”阿余尔洛告诉记者,他们经常收到路人送来的矿泉水和点心,“我们不肯收,他们就偷偷放在旁边;有人匆匆走过来不及驻足,但会给你竖个大拇指;孩子们的微笑更可以点亮一整天心情。”
“在上海,我的音乐梦想能够找到知音。”开散尔已经实现了他发专辑的梦想,第二张专辑预计今年10月面世。2020年6月6日,他和同伴们组成的“若曼组合”作为国内第一支乐队,登上了林肯爵士乐上海中心的舞台,他说,要在上海用心传播民族音乐,把更好的作品献给这座城市可爱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