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首席记者 范昕
      
       今年是海派艺术大家程十发诞辰100周年。精艺报国，是程十发艺术精神中最为核心的部分。也因而，今天于程十发美术馆揭幕的“精艺报国——纪念程十发诞辰100周年艺术展”被认为格外具有现实意义。
      
       这是迄今规模罕见的程十发大展。展出的近150件（组）作品，涵盖山水、花鸟、人物、书法、连环画等题材或形式，结合手稿、照片、影像等文献资料，较为完整地呈现程十发艺术全貌，回答“程家样”怎样形成，又何以闪耀美术史。其中相当一部分展品是从社会藏家征集而来的，平时难得一见，包括以1100万元一度创下连环画原稿拍卖纪录的《召树屯和喃婼娜》。上海中国画院院长陈翔指出，从这个展览中，能够看到艺术家个人的奋斗历程与时代潮流、社会变迁、人间沧桑的紧密相连。“由此反映出的‘精艺报国’精神，鼓舞着人们汲取追求卓越的动力和敢为人先的灵感，为传统文化在新时期的新发展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从超然物外的山水画转入表现现实的人物画，他的艺术轨迹与时代紧密相连
      
       程十发是新中国培养起来的一代大师，尤以新人物画闻名。事实上，程十发起初是以山水画踏上绘画之路的。置身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火红年代，顺应表现现实生活的创作冲动，他由山水画转攻人物画，为自己打开艺术新世界。此次展览的策展人、艺术史论家汤哲明告诉记者，这样一条艺术转变之路，堪称新中国美术史上的典型样本，从中可以清晰感受到大时代的脉动。在此次展览中，程十发早年山水作品首次集中亮相，如完成于1948年的《仿马琬山水》《仿黄鹤山樵山水》已经具备颇深的笔力——当时他以元人笔墨为宗，临习了大量元、明山水名家作品。
      
       最让人们领略程十发精艺报国精神的，是展览集结的一大批红色题材主题性作品。这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程十发为用画笔描绘新中国的新气象、新面貌而热忱创作的。《在毛主席周围》《歌唱祖国的春天》《我们的朋友和同志遍于全世界》等，皆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这些画作中的人物刻画繁复精细，有的配以山水，有的配以花卉，体现出艺术家在西画与传统勾描法上的深厚功力，呈现出绚烂亮丽的色彩表达，热烈而欢快的画面气氛，既有新年画的风格，又巧借拉斐尔前派的构图实现了国画中群像人物的表现。同时，程十发也善于捕捉人民生活的细微变化，从小事件中来抒写新中国的美好生活。此次展出的《夏天街头》《画民歌诗意》《东风吹着便成春》《养猪》等，无不流淌出一个时代的社会生活风貌，看得人很是亲切。有意思的是，表现工人、农民等身上常见的棉衣等粗粝的衣纹，一度成为困扰当时人物画家的难题，却正是山水画勾皴之法的用武之地，这令从山水画家转身而来的程十发在描绘现代人物方面具备了“先天优势”。
      
       雅俗共赏的“程家样”，凝结融会东西形成的民族化表达，有着回肠荡气的生活情趣
      
       在学界看来，“程家样”是在广泛吸收古今中外艺术精华之后，最终贯通成的一种民族化绘画表达，其中渗透着高雅超逸的古典美、幽默亲昵的民间美、回肠荡气的生活情趣。
      
       云南少数民族题材可以说推动程十发形成艺术上的辨识度。他曾多次远赴云南采风，那里灿烂的阳光、亮丽的少数民族衣饰给了他极大的灵感。此次难得亮相的连环画原稿《召树屯和喃婼娜》，即为日后的“程家样”奠定基础。这是程十发1957年在云南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写生时，结合西画构图和国画水墨而创作的，共40幅，讲述板加王子召树屯与孔雀公主喃婼娜的爱情故事，一个傣族民间故事。细细端详这组作品，从中能够辨识出西洋画的某些技法甚至印象派的氛围，但它们又浑然流露着中国气派，其中很多细节直接来自当地生活。例如有幅画描绘七个孔雀公主在金湖里洗澡，画中细节便由写生得来——傣族姑娘穿着长裙在河里洗澡是生活中常见的景象。不仅如此，艺术家还将大量傣族服饰、器物、建筑、动物、风俗、山川景胜运用到此次创作中。程十发曾坦言：“创作《召树屯和喃婼娜》之后，才首次感受到中国画与西洋画的不同，从此不再拘泥于解剖、透视的束缚，而设法表现生活中感受来的意境，注意到如何渲染和夸张。”
      
       初具气象的“程家样”，能够从展览中一幅创作于1960年的《小河淌水》中得以窥见。这幅画描绘了一位头戴斗笠、挑着陶罐的傣族少女提起裙摆正跣足渡过小河的场景，以简胜繁、小中见大。为了强调人物渡水时的优美姿态，艺术家特意隐去表现溪水的笔墨，而人物呈现的动态以及画面的留白，却恰能诠释出溪水的平缓与清静。“程家样”在上世纪80年代已日臻纯熟。其中，少女是其当时人物画的重要题材之一，常常以鹿、羊、牛、鸡为配景，且看此次展出的《阆苑长春》《春光》《春牛图》。相比程十发早期人物时常采用的工笔，这样的画风趋于简劲老辣，越来越远离场景式、故事化构图，将抽象的笔墨意趣构成具象的画面，面目崭新而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