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源堃
      
       ●一部网络文学作品往往可以改编为多部影视作品，一个故事因此可以持续讲述，作品与作品之间的关联性和连续性增强，观众黏性也进一步增强。
      
       ●网络文学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后集聚的新流量也会对原作形成反哺，能否获得影视公司青睐，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已经成为当下网络文学创作的重要目标。
      
       随着《斗罗大陆》《上阳赋》《风起霓裳》《有翡》《暗恋·橘生淮南》《我的时代，你的时代》《灵域》《赘婿》等一批热播剧的亮相，有一个趋势正日益明显，即网络文学改编已成为当下影视创作的新常态。这促使我们思考，网络文学究竟为影视剧创作带来了什么？改编影视的持续火热又对网络文学创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面对这些问题，结合近期的代表性作品对网络文学与影视艺术之间越来越频繁的互动进行分析，或许能够发现答案。
      
       从《长安十二时辰》到《大江大河》
      
       网络文学拓展影视作品的题材类型和创作方式
      
       网络文学创作较为自由，得益于网络的包容性：它不受出版资源的限制，也不受传播媒介的束缚，自诞生起就因其题材和类型的多样而吸引读者，当网络文学大举进军影视，影视创作的题材类型就得到进一步拓展。
      
       例如，“穿越”这一元素在传统影视中很少出现，但是在网络文学改编兴起之后，已成为当下影视创作的重要题材，《庆余年》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剧中，患有重症肌无力的现代青年重生在古代世界，成为皇妃叶轻眉之子范闲，而后发现叶轻眉竟然也是一位穿越者。按照惯例，一般穿越故事中穿越者都会利用现代经验为自己谋取便利，推出各种现代发明博得眼球，但是在《庆余年》中，由于有叶轻眉穿越在前，范闲想通过制作玻璃、香皂和白砂糖等古代稀缺物件谋取富贵之路便被堵死，这既为主角提供了足够的阻力，强化了剧集的叙事张力，同时也颇为戏谑地解构了传统穿越故事的惯用“套路”。更具有想象力的是，在改编之后，该剧把原来的穿越故事包裹在一个 “套层结构”之中，将其表述为一个大学生笔下用现代思想与古代制度进行碰撞的科幻想象，这就让观众能够更为客观地跳出故事，去思考故事中的文明碰撞，欣赏悬念十足的权谋斗争。
      
       网络文学对影视创作题材的拓展还体现在这样一些作品中：《斗罗大陆》改编自唐家三少的同名异世玄幻题材网络小说，该剧打破同类影视的武侠片套路和个人英雄主义，描绘了一个以武魂为修炼体系的瑰丽世界，着重表现团队协作的精神和守护心爱之人、维护正义的价值观念，巧妙将中国传统文化融入到奇幻叙事之中，为改编赋予了文化纵深；《黄金瞳》改编自同名鉴宝题材网络小说，该剧将关于都市异能的奇思妙想穿插在严肃的文物鉴定故事中，既丰富了故事的趣味性，又别出心裁地展示了许多历史文化“干货”；《全职高手》改编自同名网游竞技题材网络小说，讲述游戏高手叶修与一众队友征战赛场的故事，迎合了时下火热的电子竞技浪潮，引发年轻人群体的强烈共鸣……这些题材在先前的影视创作中几乎无从得见，但在网络文学改编浪潮兴起后，就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荧屏上，而后逐渐形成了当下影视创作题材类型多样化的繁荣局面。
      
       网络文学也改写了影视作品的创作方式。通常而言，网络文学的文本内容更丰富，它依托于网络资源的无限性，作者不再受实体媒介限制，一部网络小说动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字，能够将非常宏大的故事娓娓道来。进而，一部网络文学作品往往可以改编为多部影视作品，一个故事可以通过多部影视作品持续讲述，作品与作品之间的关联性和连续性增强，观众黏性也进一步增强。
      
       《大江东去》共有三卷本近150万字，分别讲述1978-1989、1990-1994、1995-1998三个时间段的改革开放故事，历史跨度长达20年，生动刻画了企业技术工人、知识分子、国企领导、政府官员、农民企业家、个体户和海归等经济改革过程中的代表性人物，涉及到经济领域改革开放的方方面面。有着原作小说的宏大故事打底，改编电视剧《大江大河》便可以利用三部曲进行持续讲述，总集数甚至超过100集。从目前已经收官的前两部来看，该剧已经拥有相当稳定的观众基础，口碑也持续攀升，虽然第三部还在筹划阶段，连剧本都未完成，但观众已经翘首以待。可以说，网络文学对影视产业再生产带来的助力是前所未有的。
      
       更值得注意的是，网络文学以创意和想象力为根本诉求，为影视创作提供了无比重要的吸引力。例如，《长安十二时辰》的原著小说便起源于知乎上的一个问答：在问题“如果你来给《刺客信条》写剧情，你会把背景设定在哪里”下面，作家马伯庸脑洞大开地构想了一个刺客潜入长安城，各方势力藉此展开明争暗斗的故事，在短短的3000余字中，故事叙事视角频繁切换，多条叙事线的交叉推进为故事带来了电影蒙太奇般的紧张感。而后，这个创意便被马伯庸进一步完善写成了50余万字的长篇小说，最后被改编为近年来叙事结构最为巧妙的网剧《长安十二时辰》。
      
       更加注重叙事性和内容深度
      
       影视改编持续爆红反塑网络文学创作格局
      
       随着改编影视愈发繁荣，影视产业裹挟而至的庞大资本与惊人流量也反过来影响到网络文学生态，甚至一定程度上改写了网络文学的创作方式和产业格局。
      
       一般而言，网络作家的稿酬收入都微乎其微，但如果作品能够得到青睐被改编为影视作品，那么就能拿到为数可观的版权费，网络大神更可收获千万级别的版权费；而网络文学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后，集聚的新流量也会对原作形成反哺，继续扩大其影响力。因而，能否获得影视公司青睐，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已经成为当下网络文学创作的重要目标。
      
       目前来看，影视改编较为青睐的网络文学题材主要有五类，分别是宫斗、玄幻仙侠、青春爱情、灵异和穿越。总体上，这些作品不少是基于女主视角进行讲述，主要目标观众也是女性。像前段时间热播的《有翡》便是一部女主武侠剧，该剧改编自晋江热门小说《有匪》，讲述出身于四十八寨的少女周翡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故事。以往，武侠剧大多是通过男性视角进行讲述，所着重刻画的也都是男性的阳刚之气以及兄弟情义、快意恩仇，而网络文学改编兴起后，像《有翡》这样的女主武侠影视已经屡见不鲜。在网络文学改编影视热度持续攀升的影响下，此前在网络文学中略微弱势的女性文学逐渐兴起，直观可见地，晋江文学、红袖添香和潇湘书院等以女性文学为主的网站影响力不断提升，平台规模不断扩大，在起点、创世和纵横等老牌综合网文平台，专门的女性频道也得到开辟。此外，在影视改编的影响下，穿越、玄幻、仙侠和青春校园等热门题材的网络文学创作愈发繁荣。
      
       从间接影响来看，在高人气之外，得以被改编的网络文学作品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就是具有较好的叙事性以及正面的价值观，像《大江大河》的原著《大江东去》，《有翡》的原著《有匪》，《上阳赋》的原著《帝王业》，《沉默的真相》的原著《长夜难明》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尤其《大江东去》，因为其现实主义的深度和历史书写的广度，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被誉为“描写改革开放30年的史诗级作品”。因而，在网络文学IP化之后，越来越多的网络作家开始重视作品的可改编性，不仅在叙事上下功夫，注重内容的深度，同时也对暴力和色情等负面内容保持足够警惕，可以说，IP繁荣所造就的创作新生态也以软性约束促使网络文学质量进一步提升。
      
       当然，虽然近年来网络文学改编影视爆款频出，但我们也要特别注意其中存在的不足和隐现的问题。当下的网络文学改编影视还存在题材和类型日益集中化的趋势，题材的扎堆导致许多改编作品的情节和人物出现同质化，甚至出现因盲目跟风而造成的粗制滥造。因而，虽然在网络文学改编影视中不乏《大江大河》《庆余年》《长安十二时辰》这样的高质量作品，但是高流量低质量的作品也不在少数。归根结底，影视改编不能只看到网络文学的流量，以过度依赖粉丝的方式获取利益，也不应盲目跟风追求热度，而应该从愈发繁荣的网络文学创作中借鉴有价值的题材与创意，推出更高质量的改编作品，从而避免故步自封，视野日益狭窄。
      
       （作者为武汉大学艺术学院博士研究生）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